林青站着门槛前,望着家仆抬着半人高的红珊瑚玉摆件走远,只觉胸口作痛,回到少了一半家具显得有些空荡的里屋,更是恨得浑身发抖。
哥哥给了五千,她还拿出了积攒多年的私房钱才搭够了单子上的八千多两银子,其他家具摆设什么的,在府里的都搬过去了,但许多零碎的首饰她都拿去改了款式,只能说是丢了,静心阁孙妈妈这两天来了四五趟,好像怕她跑了一样,气得她背后又摔了几次茶碗。
而安然阁则是热闹非常,家丁丫鬟在外站了几排,手上都托着各色各样的东西,雪姑在库房口拿着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对着查看,需要用的抬进里屋,其他的全部放入库房。
紫烟和阿兰得了雪姑吩咐,给丫鬟仆人们打赏钱,每人一块碎银,虽不多,但顶一个普通丫鬟半月工钱了,人人雀跃,格外殷勤。
重复检查了几遍门窗,扣上大锁,用力摇了几下,雪姑才慎重把钥匙揣进怀里,走进里屋。
“田宅还差两处,大瓷瓶少了两个,小瓷瓶少了四个,翡翠玉石摆件少了一个,还少了酸枝木躺椅,紫檀枕……”
“行了,奶娘,单子你收好,这些缺的以后慢慢要。”见那单子足有一米长,李如安出声打断雪姑。
“对,有老太太看着,她不敢有猫腻,若她不还,那便是坐实侵占正室财产罪名,只需状纸一递,她便要被扫地出门!”
”姐儿,我这心啊,太舒畅了,好些年没这么开心了!”雪姑收好单子,抚摸着主座旁边的红珊瑚玉,笑逐颜开。
“是啊,好些年没这么开心了。”李仁立于一副墨竹画前,低声说道,“娘曾指着这幅画对我说,竹子生而有节,其枝弯而不折,寓意君子当铮铮铁骨,不屈不挠。”
“你已经做到了。”李如安拍了拍他肩膀,淡淡说道。
李仁眨去泪光点头,面对困境,他没有退缩,而是顽强挣扎向前,才有如今能活着见到姐姐回来,他没有辜负母亲。
傍晚,孙妈妈来请,李如安毫无意外,吩咐雪姑不用跟着,披上斗篷跟着走出院子。
饭桌上只有祖孙两人,静默无声,范氏见李如安慢条斯理优雅用着饭,不疾不徐,心底暗暗赞赏,这丫头与三年前真的判若两人。
放下筷子,范氏漱口净手后遣退了仆人,先开了口,“林氏干了糊涂事,还把你放在乡下三年,你恨她吗?”
李如安放下茶碗,淡淡看向范氏,“现在我回来了,我母亲的东西也拿回来了,恨不恨的,重要吗?”她不恨,但原身恨,骨肉分离,杀身之仇岂能不恨。
“你应该恨的,她是被富贵冲昏了头,糊涂了,我做主让她把你母亲的嫁妆如数归还,就是想平息悠悠众口,不让事态发展严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孙女明白,为了李家的名声,父亲的仕途,阿仁的未来,还有家中女眷的归宿。”
范氏欣慰点头,“你是个懂事明理的,我会严令府里下人不可外传,还有,你母亲的祭日快到了,届时你除了白服,太后娘娘应该会召你入宫,桓王爷也回来了,你要有所准备。”
“是,祖母。”李如安垂眼,淡淡应了一声,好像不关她事一样,毫无羞涩之意。
“明日你父亲回府,你回去歇息吧。”
“是,孙女告退。”
孙妈妈走进屋,见范氏微笑捻着佛珠,神情若有所思。
“老太太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当真是个好孩子,淡定自若,头脑清醒,我跟你说,刚才和她说话,我感觉不像对着一个晚辈,倒像是和同龄的一个朋友说话,你说这是不是奇妙得很啊?”
见范氏心情愉悦,孙妈妈笑开打着趣,“大小姐是稳重了些,但老太太您这话可不能让大小姐听见囖,没得怪您说她老成。”
“混说,你这嘴是越来越没个遮拦了,呵呵。”
月色甚明,李如安拒了送她回院子的丫鬟,独自一人踏上长廊,思索着刚才范氏说的入宫之事。
桓王回京那天的壮观场面已经传遍了京都,紫烟去李如云的云霞阁串门,听那些丫头说了一嘴,回来夸得天花乱坠,如神仙下凡一般。
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见面就是成亲,这样的事李如安难以接受,可该怎样才能取消婚约呢?
损坏自己名声的事李如安不会做,这时代礼节对女子苛刻至极,她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会影响到李仁,但皇权至上,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怎么可能会无端退亲?
走上小花园,李如安有些烦恼,辣手摧花扯了一朵粉梅抵近鼻尖,闻着淡幽的香气,慢慢踱着步子。
远处一阵声音传来,伴有低低的哭声,李如安眸一转,闪身进树后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