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托着她的伤躯,浸痛了她的思绪,生死由命、世俗伦常,原来就是这样的痛!顺着它就是庸碌,逆着它就是痛。她爱,她痛,她还将爱,她还会更痛……
她痛楚的思绪连带着痛楚的身子,被潘微之—把抄起。纳兰颐等三人在岛上屏息看着,她伸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搭在潘微之肩上,然后发出了类似呻吟又似哼哼的笑,“呵呵……”
无缺哼了一声,查小琮立刻紧张起来,“嘘,你轻点声,宫廷里四处都是隐卫。”
无缺低笑道:“他们早以为我跑出宫廷了,何况雍帝只剩下一口气了,哪有空管后宫妃嫔的闲事?”
査小琮眉宇深锁,却不是担忧自己。她的命是无缺背回来的,她欠他一条命,因此无缺逃到她宫里,她就藏下了他。査小琮担忧的是无缺的伤势,看起来短期内难愈,如何能顺利逃出皇宫?
两人沉默了片刻,无缺勉强动了动蜷缩的四肢,又哼了一声问:“有团圆的消息吗?”
查小琮答:“没有,我父亲只说她去了秦都府,后来又离开了。”
无缺叹了一声。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自己伤成这样,还有心牵挂旁人。”查小琮有些生气,一生气就口无遮拦,“那人和我们这样的寻常女子不同,连藏剑阁都被她劈了,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你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她身边的人……我忘了,你也属于她身边的。”
无缺苦笑,不再言语。
查小琮小声地嘀咕了几句,看他的样子像是要睡了,就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查小琮转身离去。可她才一转身,就僵在原地,西日玄浩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不知来了多久。
回过神的查小琮下意识地扭头看无缺,后者似已睡熟,她再转回头,西日玄浩的面色已改,有些铁青了,冷汗骤然沁出,查小琼惧怕了。但她的恐惧才刚刚开始,皇宫上空突然响彻悲鸣,无数哭泣的声音笼罩盛京。西日玄浩无动于衷; 仿佛早知西日雍此时归西。查小琮双脚发软,往后一步,撞到了无缺的床沿,而无缺还是毫无动静。
“本王有她的消息!”西日玄浩冰凉的话语,却似皇宫中最深痛的哀鸣。
无缺眨了下眼睫。
“她杀了西南侯燕思道,西秦已是她的天下。”
无缺猛地睁开双目,查小琮屏息。
“南越陈留与望舒,倾全力渗透进了西秦。除了两个老头还赖在盛京,余者都过去了!”
“那你呢? ”无缺问。
西日玄浩沉默了片刻,冷淡地道:“我很好,好到你难以想象。”
无缺凝望着他,慢声道:“恭喜你了,你早入武圣,可笑我今儿才发现。浩帝! ”
查小琼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西日玄浩会神鬼不知地悄然出现。
西日玄浩泠笑一声,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明白,最初他为我取名浩,就不打算传我帝位,只是他实在找不到更像样的皇子了,我会遵照他的意愿,在传位诏书上更名为‘灏’。”
灏帝?无缺在心里念了一声,却来不及再问,就被西日玄浩—记掌风劈昏了过去。
査小琼捂紧了嘴,注视着西日玄浩步步走近无缺。
大杲立国…百零三年,雍帝驾崩,四子西日玄灝继承帝位。紧随其后,沛王谋反,死于盛京北门。再之后,雍帝第九子西日玄苠被封为敏王,权倾朝野。同年,西秦纳兰颐携南越氏族之力,割据—隅,震惊四方。
平民百姓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云亦云,反正换了帝皇,日子还照样过,而极少数的敏锐政客,却从种种迹象里嗅出了潜藏已久的血腥味道,即将喷薄。既然用来祭旗的是沛王的头颅,那么接下去的战役必定海啸山崩。当年孤傲骄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皇四子,―朝加冕为帝,恰似一把雪藏多年的名剑,重见天日后,天地因之变色,江山为之震荡。
平民百姓仅仅畏惧了一阵后,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年轻俊美新帝的宮闱秘事。别说没有帝后,连后宫的妃嫔都少得可怜,灝帝就一位妃子、五位贵人,不仅如此,宫廷里还传出了灝帝不近女色的小道消息。
传言往往与真相南辕北辙,岚妃是唯一的知情人,灝帝非但没有变为暴君,甚至冷静得可怕,他也没有不近女色,只是那可怜的五位贵人,从来都是他宣泄压力的工具。实际上灝帝很忙,他每日勤于政务,打造着属于他的新王朝,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女人,可他的心里有一个,他那偶尔冰凉的眼神透过彻夜通明的昌华别院,却是刻骨的怨恨,他有多恨,就有多爱。当那五位贵人一位接一位被蹂躏到只能横抬出别院时,令狐海岚只得收拾起自己的伤感,保持她素来的端庄,替他安抚众女。除此之外,她还要照料雍帝留下来的妃嫔,当年九华宫的那场选秀恍然如梦,九位少女三种不同的命运,只令她感叹。或许她在潘亦心、宋佚等女眼里是幸运的,因为她嫁给了灝帝,可谁又知她的不幸呢?灏帝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她的姐姐。往年她在望舒,日日陪伴戚夫人,可戚夫人心里总惦念着的却是时常不在身侧的令狐团圆,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注定是令狐团圆的陪衬、是令狐团圆的影子。这样一想,很容易伤感,所以令狐海岚就不多想了,她做好她自己,那么一生都会平安度过。
在令狐海岚平静的宫廷生活中,盛京在悄然改变着,直到她发现不禁多日没有无缺的消息,甚至连令狐约都没有进宫,她才乱了心。她首次身着贤妃宫服拜见了西日玄灏,可是当她说完了疑惑后,西日玄灏却捏起了她的下巴,这更叫她乱上加乱。
“你是责怪朕冷落了你,所以才寻些琐碎事儿求见朕吗?”
令狐海岚摇着头,竭力控制住自己。他在搪塞她,他对她根本没有兴趣,可她偏偏喜欢他指间的温度,喜欢如此的近距离。
西日玄灏很快就收回了手,拂袖坐回龙椅,“你回吧,那两人的事你不必过问, 做好你的贵妃就行了。对了,把月照宫的那个雅公主安排下,她不配住那个地方!”
令狐海岚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宫的,他不过是耍着她玩,她却无法不心动,他是她的夫、是她的皇,更是她的天,相比眼里只有他的潘亦心,她已属幸运,至少名义上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妃。
次日,令狐海岚办完月照宫的事,就去见了潘亦心,后者的身边多了位姑子。令狐海岚没有在意,她在意的是她需要从潘亦心这儿,获取让她继续从容不迫的力量,尽管这样有失厚道,可她必须支撑起她柔弱的双肩无法承担的重压。
令狐海岚与潘亦心的话题,通常由共同的家乡开启,然后谈到共同认识的男人们,主要是无缺、潘微之和西日玄灝三人时,前两者可以无所不谈,而最后的王者,她们两人虽讳莫如深,却彼此清楚,那才是她们最想谈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