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他的衣服竟然是由金丝织就,串着无数玛瑙、猫眼、翡翠、河田玉石……随便哪一块都是价值连城,他却公然如此招摇地穿在身上,只那么一点火光,便反射出无数慑人心魄的光泽,天地间仿佛都被照亮一般。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从那窄小的瓮口出来的,无法想象,就跟无法想象他是如何钻进去的一样。
赵无极只隐约见他手足突然往里一缩,跟着就已站在自己眼前,那燃烧着火的手指凭空一指,正指着自己的额头。
自己只须再往前凑近两寸,就算把小命自动自觉送到他手心里了。
赵无极自小在少林寺苦练武艺,当年反出山门时已是外家高手,此后以过人的资质毅力,兼通内外,纵横江湖几十年,却从未如今天这般无地自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婴儿,被人任意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全身暴出层层冷汗,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阿柯道:“刚才‘咚’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差点砸穿船板。”
凌宵眉头紧皱:“看不见……似乎是瓮撞下来。难道那人已经被杀了?可是接着为什么又有人被震飞,是这怪人出的手么?”
阿柯道:“不像……那掌风,像是抓我们的头目的功夫,他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林芑云扯着阿柯道:“怎么了?上面怎么样了?是不是打起来了?”
阿柯摇摇头,凝神听着,一面道:“又没动静了……没打起来,在做什么?”
尹萱有些怯怯地道:“那……那是不是鬼呀?我听说,鬼要杀人,就不会像人一样打。”
尹禹鸣此时也醒了过来,勉强坐起戒备着,道:“萱儿不要乱讲,哪有那么多鬼的?”
“是呀,这世道,古怪的人可远比鬼还多呢。”“喀吱”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头伸进来,铜制面具映着灯火,仿佛一张干枯的死人脸。
“啊!”尹萱尖叫一声,躲在尹禹鸣身后。
林芑云头皮发麻,险些跳起来,阿柯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林芑云心中一颤,顿时觉得也不怎么害怕了。
凌宵抢上一步,挡在阿柯身前,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人道:“我嘛?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问题,我每天都要问自己上千次,可是,总也得不到答案,岂不是可笑?哈哈,哈哈!那我可不可以问问,你是谁呢?”
林芑云尖叫道:“别说!被鬼知道了名字就死定了!”
凌宵略一迟疑。
阿柯却开口道:“我叫做阿柯,你呢?”林芑云急得几乎哭出来,拉着阿柯的手使劲扯,阿柯不理她,继续道:“上面那些人,都被你杀了么?”
那人惊异地道:“你叫阿柯?你知道自己是谁?了不起、了不起!上面那些人吗?没有死,我怎么会没有道理乱杀人呢?”他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只会有根有据的杀人,又或……无根无据的杀人,总而言之,都是有道理的杀人。”
房门彻底被推开了,他的一身华丽至极的衣服露出来,整间屋子顿时充满了珠玉金丝的闪光,照得林芑云眼都花了。
她与尹萱同时惊呼一声,揉揉眼睛,定睛仔细看看,禁不住吐出舌头来,只觉阿柯握着自己的手,已沁出一层冷汗。
凌宵也被这般气势所慑,咽着唾沫道:“阁……阁下此来,所为何事?”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身上叮叮铛铛地响个不停,那是珠玉宝石相击之声。他有些苦恼地道:“我啊……我为了有缘人而来。”
阿柯问道:“什么是有缘人?”
那人道:“缘分乃天定,强求不得。天定之人,便是有缘人。”
阿柯道:“你坐在那瓮里,一路漂下来,就是想找有缘人?也许一辈子也不能遇上。”
那人叹道:“是呀。我走遍了天下,遇到的人何其之多,可是竟没有一人令我满意。天下之大,都是些俗人耳!不过我也不气馁,俗话说有缘千里相会,无缘对面不识,此乃定数,你明不明白?哈哈!”
林芑云听他语气傲慢,躲在阿柯身后道:“你这话好比没说。天要你今天遇上我们,可不就遇上了,可不就是有缘之人了?”
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
林芑云道:“你能看见的、听见的,不都是天要你见的、听的,可不都是有缘人?你若还到处寻有缘人,岂不可笑?”
“砰”的一声,那人头不动,身不动,脚不动,却向后疾速滑行,木门如朽木一般被他撞出一个大洞,木屑四射。
林芑云吓得往后退,阿柯忙扶住她肩头,道:“别怕!”
林芑云道:“这……这人是疯子吗?”
阿柯摇摇头,盯着那扇破门,低声道:“不知道……无论是什么,他……他太强了。”
过了良久,只听那人在黑暗的走道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