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醒了过来,发现布顿已经不见了,但我并非独自一人。
雷蒙的发际线很平整,好似用尺子在宽大额头上画出来的水平线条。他发白的浓密头发向后梳着,直直地垂在肩膀上,让宽大的额头像石头那样突出来,让脸上的其他部分显得格外失色。这个额头现在在我上面摇晃,在我发热的双眼看来,就像是一块平整的墓碑。
他和修女们说话时,额头上的线条和皱纹轻微地动了动。我觉得它们看上去像是些字母,正好写在这块墓碑的表面之下,尝试蹿到表面来,让人能够读到死者的名字。我确信在其他某个时刻,我的名字会在这块白色墓碑上清晰可见,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死了。我弓起背,尖叫起来。
“你看!你看!她不想你来,你这个恶心的老东西。你打扰她休息了。赶紧走开!”赫德嘉嬷嬷专断地抓住雷蒙的胳膊,把他从床边拖开。雷蒙反抗着,像草地里的守护石像一样站着不动,但沙莉斯特修女用她那巨大的力量帮助赫德嘉嬷嬷,一起把雷蒙的双脚抬离地面,把他抬在中间抬走了。他们离开时,雷蒙狂乱地蹬脚,掉下了一只木屐。
那只木屐落下来侧躺在一块擦洗过的石板中央。因为发烧而带来的强烈依恋,我没法把眼睛从它身上移开。我一遍又一遍地沿着那特别光滑的被磨损的边缘看,每次都要把我的视线从木屐里面那无法穿透的黑暗中拉回来。如果我让自己进入那种黑暗,我的灵魂就会被抽取出来,进入混乱。看着它时,我能够听到石圈那里的时光通道的声音。于是我伸出了双手,狂乱地抓着厚实的被褥,想在迷惑中寻找停泊的地方。
突然,一个胳膊从帷幕外伸进来,一只因为费力而发红的手迅速抓起那只木屐,然后消失了。失去焦点后,我因为发烧而糊涂的意识围绕着石板的沟槽旋转了一会儿,然后因为有规律的几何图案而缓和下来,转向内心,像逐渐慢下来的陀螺一样摇晃着进入睡眠。
但是,我的梦中没有平静,我在由不断出现的图形、无尽的圆圈和螺纹构成的迷宫中跌跌撞撞地疲惫穿行。最终看到不规则的人脸时,我深深地感到了解脱。
那确实是张不规则的脸。整张脸因为凶狠的蹙眉而向上皱着,双唇噘着表示恳求。在我感到有只手压在我嘴上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醒了过来。
“别动,是我,亲爱的!如果她们发现我又来了,我就完了!”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往两边看了看,提防帷幕有任何动静。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把手从我的嘴上拿开,手指留下一丝铵和硫黄的气味。他在某个地方找到——或者说偷来,我模糊地想——一件破烂的修士罩衣,掩盖他那满是灰尘的丝绒药剂师袍子,罩衣的大帽子遮住了他那容易暴露实情的银发,以及那巨大的前额。
发烧带来的幻觉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我的残余好奇心。我太过于虚弱,只能说出“什么……”,这时他又用一根手指遮住我的嘴,然后掀开我盖着的被子。
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迅速解开我直筒式连衣裙的系绳,然后把它掀开至我的腰部。他的动作迅速、有条理,完全没有纵欲的行为。不是说我会觉得有人会尝试享用我这样一具被发烧摧毁的尸体,更不用说是在赫德嘉嬷嬷能够听得见的地方。但是……
我带着一丝入迷的感觉看着他把双手捧在我的乳房上。那双手宽大,近乎成方形,手指全都很修长。他用特别长而且灵活的大拇指以让人惊讶的温柔手法围着我的乳房绕圈。我看着那对大拇指,特别清晰地回想起了玛丽安·詹金森——与我在彭布罗克医院共同接受培训的女生——给护士宿舍里入迷的舍友讲,男人拇指的大小和形状能够明确地说明这个男人隐私部位的品质。
“这是真的,我发誓。”玛丽安说着,夸张地把金发甩到头后。但是,在被追着要例子时,她只是咯咯地笑,露出酒窝,把眼睛转到汉利中尉那边。尽管有两根又长又粗的大拇指,但汉利中尉特别像大猩猩。
那对大拇指轻柔但坚定地按进我的肌肤,我能够感受到肿胀的乳头勃起来顶到了坚实的手掌。与我火热的皮肤相比,那双手掌显得冰凉。
“詹米。”我说道,一阵颤抖传遍了我的身体。
“嘘,夫人。”雷蒙说道。他的声音低弱、善良,却有些出神,似乎他并未关注我,尽管他是在那样做。
我又颤抖起来,好像热量从我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但他的双手并没有温暖起来。他的手指仍然冰冷。我体内的热潮在退去,从我的骨头里流走,我感到了寒冷,并且颤抖起来。
午后的光线透过厚厚的纱布帷幕照进来,显得昏暗。雷蒙的双手在我雪白的乳房上显得颜色较深。但是,那些肮脏粗手指之间的影子并不是黑色的。它们是……蓝色的,我心想。
我闭上眼睛,看着那些立即出现在我眼睑后面的五颜六色的旋转图案。在我重新睁开眼睛时,那些图案的某些颜色似乎留了下来,涂抹在了雷蒙的双手上。
热潮退去,我的意识变得更加清晰。我眨了眨眼,尝试着抬头以便看得更清楚。雷蒙稍微用力按压,让我躺回去。我让脑袋落到枕头上,斜着朝我的胸部上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