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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啧啧称叹,眼下轩窗支开,海棠花清透浓艳的香气便随风涌了进来,旖旎幽静,桐君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便再也按不住的冒了出来,她多年来第一次寻觅到岁月安好,原是这般心底踏实,而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桐君去了西厢房耳房,虽比梧桐苑房舍小点,但规整明亮,看着如意不停的摩挲,便知她对自己的房间很满意。
“桐君小姐,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淋雨挨冻了。”如意眼睛亮晶晶。
桐君心想确实是,梧桐苑虽是单独的院落,但长久失修,夏日多雨时,雨水沿着墙壁渗进来,带着屋子散不去的霉气,到了冬日,四处漏风,只能靠着一个火盆挨过冬日,眼下这般已是极好的境况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忙碌的规整箱笼,收拾妥帖抬头看已过了午时,如意懊恼地拍了一下头,“我去大厨房看看。”
梧桐苑的膳食过时不候,若是误了时辰,轻则说些好话重则需要支些铜钱,必是躲不过一顿奚落,她心里挂着如意受气,便出门坐在了海棠树下石凳上,前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低沉交谈声,片刻后,规律的稳健厚实的脚步声响起,哒哒的敲击着她的耳膜,声音渐远,她才泄力般放松紧张的肩背,眼前浮现的他大刀阔斧般的样子逐渐消弭。
此时,如意脸庞红红,提着膳盒回来了,原来她去到厨房还未张口,厨娘便从笼屉上端出菜肴,一叠声的说道不急,顺便说到以后鹤鸣苑的膳食由小厮送过去,不用亲自来取,最后如意嘟囔着,“住在鹤鸣苑太好了,桐君小姐,您可要好好感谢大少爷。”
她手执箸一顿,睫羽轻颤,犹豫道,“如何感谢?”
如意也懵懂摇了摇头。
她想他什么也不缺,可能安稳待着不惹祸便是最好的谢礼了,遂把心思放了下去。
如意提溜着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今日桐君小姐简单挽了单螺髻上面插着大少爷前些时日送的珍珠碧落钗,带着碧玉镶珍珠莲瓣耳坠,清透水润的绿翡翠衬着耳朵小巧饱满,不施粉黛而颜色却如身后海棠花粉嫩映白,若是大少爷能看到此般便好了。
这才到了四月下旬,午时便感觉热浪灼人,鹤鸣苑位于魏府东南院落,出了后门便是茂盛翠绿的修竹,遮天蔽日,随风摇曳,凉风习习,遥遥听到水声潺潺,绕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目之所处,皆是幽幽池水,波光潋滟,翠微淼淼,近处浮着片片荷叶,湖心是三层楼高的云隐阁,魏府禁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她匆匆撇了眼便转过了视线。
沿着廊道走走停停,景致雅趣,赏心悦目,往下看去可见水流涌动,才想起魏府水取自京城护城河,与皇宫内相连,活水珍贵,里面便生存着不少水物,她真想泛舟湖上垂钓,可也知那是奢望。
日光穿透角落处粗厚树冠撒下斑驳光线,桐君绕过长八角门看着眼前身影晃动,急迫之下硬生生止了腿,身子便往前栽去,一双湿热的手托住她的臂膀,她急急脱身后退两步,抬眸间话便堵在喉间,哽了半息,方屈膝道,“四老爷,安好。”
魏世佑看清她后脸色一喜,见她面色惶恐,便按捺下心来,不停磋磨着背后酥麻的手,瞧她鬓发微乱,脸颊绯红,他自带她回府后,起先懊悔烦恼便摒在身后,随她自生自灭,偶然见她活得艰难,便也时不时派丫鬟看顾一二,一来二去便挂在心上,多日未见,见她生长如此别致,便有些欲言又止。
桐君低垂着眼帘,察觉身旁人气息微喘,气氛微妙让她心底发憷,身子不禁抖动两下被她扼住,盼着他赶紧张口,好把这煎熬的时辰挨过去。
云隐阁内,魏鸷负手站在窗前,冷眼看着远处的一幕,眼底凝起一股凌厉之势,震慑的屋内两人面面相觑,以为说错了话。
屋内人见他招来空青耳语两句,空青抱拳离去才感觉气氛有所和缓,张维迎是庐州人氏,家境贫寒,性子刚直,和魏鸷同光景十一年进士,不过魏鸷殿试一甲状元,他是二甲进士,且年岁已二十有五,面容沧桑,单管面相比之魏鸷差一辈。
原是户部金部司小小录事,上无关系下无钱财,多年未得晋升,此次被魏鸷调到盐铁转运使,好比一步登天,向来钦佩他胸怀天下,便唯他马首是瞻,瞧他脸色郁郁,不免气恼自己无才,“大人,是我太无能,明知账簿有假,却如何算不出来纰漏之处。”
魏鸷摆手止了这般唾弃的话,张维迎心思清明,为人一板一眼,条理分明,自是比不过这般弯弯绕绕,果决道,“无妨,注意以下近些时日的上报,东西也该到了。”
廖君辉不满道,“黄孟这老家伙怎还不死!”
他叉了块蜜瓜放在嘴中,大口咀嚼着,咯嘣脆响在静谧阁楼里极其突兀,他父亲是原征南将军廖武治,魏鸷曾跟着南下收复南夷,自那时起他便跟着魏鸷后面,得他指点进了京郊大营,现任大营校尉,所以在魏鸷面前便放肆自在多了。
而他嘴中咒死的黄孟便是现在盐铁转运使,明年就该致仕,昏聩无能,黄家子嗣多是纨绔,风评极其不佳,偏老子官职显赫富贵,勾着众多官员睁着眼睛说瞎话,听说这两日还把女儿送到了宫里,亏着能做出这般狼心狗肺的事情,黄家小姐可刚及笄,而圣上都…
楼下响起时轻时重的脚步声,魏鸷摆手,张维迎和廖君辉抱拳作别,在楼梯间看到魏府四老爷,抱拳恭贺道喜。
魏鸷坐在官椅上,听着虚空的声音喃喃应了两声,眉梢便挂上冷冽,甫一进来的魏世佑乍一碰上这般骇人的眼神,手足无措般立在当场,看着他脸色越发冷凝,阁楼中极致的肃静让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