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见来客,收拾了座位让我们坐下,师傅染了一笔朱砂点在男人手上,我将布子摘了,男人立刻醒了过来,左右环视,师傅在后面唱道:去去去,你娘子孩儿在家待首期盼,快快回家去吧!
男人之魂浑浑噩噩,向前飘了两步又往半空中悬起,师傅见了大怒骂道:今日饶你了,何故还来纠缠。甩出一枚石子向木梁射去,只见那只狸花猫闪躲了一下,猛然向我扑来,我抓起包袱挡住,师傅抽出剑刺去,只听“哇啦”一声,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断作两截,吓得小二连忙跑过来赔礼道歉:二位客官莫怪,平日里也没见过野猫子跑进来,今日惊吓了二位。
师傅摆摆手,小二就要去捡猫尸,师傅连忙伸出脚挡住道:莫收了,我晚上带回去吃宵夜。
猫肉酸啊!小二惊道,可莫是吃了死老鼠的猫儿,回头吃中毒了再回来寻我赔钱我可没有的。师傅摆摆手,小二瞪着惊奇的眼睛去了。男人的魂魄走到门口要往外去,我寻了根还魂绳绑在他的手上拉回窗边,只见魂魄碰到本身,蓦然发抖了起来,等附在身上,本体一个瘫软,如大梦清醒,突然站起来就往外跑,小二见了骂道:占桌位的坑家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愣,站了一天也不嫌腿酸眼酸的,连杯茶也不吃。
我用脚将猫尸踢到桌边,师傅点了饭,等端来面条早都饿得两眼发青,挑起筷子就吃,师傅打了我一下,示意桌下有动静,我低头一看,见猫的肚中慢慢爬出一个裸体婴孩,我正要用脚去踢他,师傅甩了个眼神制止了我,等婴孩爬出,先朝师傅拜了一拜,师傅挑了几根面条放在地上,婴孩趴着吃了,等了一阵,从猫的脖子上摘下哨子吹了一声,自外面跑进来一只黄狗,黄狗见了师傅手边的法器不敢靠前,婴孩急的跳脚,我俩三口两口的下肚,挑起行李往外走,黄狗这才爬了过去,只见黄狗张开嘴巴,婴孩踩着舌头钻了进去,又吃了小二一脚,急匆匆的出门望北路飞奔而逃。
问了路边打更的老翁,好不容易摸到城南关帝庙,我去敲门,等了半天有个火工揉着眼睛走出来,我拱手拜了拜道:叨扰老爹的美梦了,我二人是杭州来的掌梦官,与雨亭先生有约。火工将我二人请进门房里坐着,倒了茶水后去后面找人禀告,等了半刻钟才进来一个小道士,对着我二人施礼罢,说道:师傅早安排好的,二位的客房已经收拾停当了,我已安排厨房做饭烧水,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我请了大师兄的安,让他接待二位。
我二人客气了一番,师傅问道:饭我们已经吃过了,只烧些水洗洗脸则罢了。谢了两个铜钱,又问道:雨亭哪里去了?眼见着天气要热起来了还往外跑。
小道士回道:原是二仙洞的文仙师生日,又得了昆仑送来的果子,邀我师傅去吃,我师傅几番推却,文仙师又托人捎来信,也只好去了。
领着我二人进了大殿,师傅点香向关帝爷叩拜完毕,吃了几口闲茶,让到后院休息,推开门见是里外客房,还有些没有收拾的法器,知道是上任所遗,我问道:葛梦官到底是怎么死的?
师傅听了一惊,慌忙捂住我的嘴,请小道士进的门来,画了勿窃符贴在窗上方才说道:路上一直有暗哨跟着我们,莫要胡说八道的走了嘴。
小道士笑道:梦官不必如此,哪个吃够芝麻咸盐的腿子敢来关帝庙打探消息,我师傅虽然云游不在家,那几只恶狗可是博格达峰洞穴里捕来的,对付几只烂狗臭猫绰绰有余。
师傅一听也笑了,问他叫个什么名。小道士回道:小徒弟叫昌泉,是在殿中看火烛的,原不知道梦官今日能来,火工爷爷进来找管事的,只我当班,也就厚着脸皮来接待了。
师傅从裤腰里摸出两颗走到兰州烧的丹药给他,昌泉跪下谢了。
师傅吹熄了灯,开了条窗户缝指着树上道:不是猫儿狗儿,猫儿狗儿腿短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我二人跟着看出去,见有一只花雀站在树枝,明白了师傅的意思。
葛梦官是怎么死的你可清楚?师傅急不可耐的问道,原来他比我还急。
那谁不知道,可是本地的大新闻。小道士捏了一下头顶的髻儿接着说道:葛梦官什么都好,就是见了女人走不动道,中了奸邪的美人计。
师傅望了望我,知道我好色,我也只能低下头假装看不到。只听小道士又说道:那日葛梦官与商人张龙杰有约吃酒,原先席上坐着几个不成器的雀儿,葛梦官看不上,吃了酒往回走,路过小西门撞见几个暗妓,恰好酒上头,揣着法器进门,闹腾了一夜出来,又染上了大烟枪的毛病,日日要去烧一管子,我师傅也劝了他几次,闹得当场摔了茶杯子,后面干脆买一根回来抽,弄的身子骨瘦成了一把碎骨头,好在厨房管饭,一日三餐还是齐备的,他的月银一到就抽个精光,一身好本领都被吐亏了。
我去里屋摸了摸,果然在床头摸到了一杆灯枪,师傅接过手折断了丢在地上。
昌泉又接着说道:本地的王县知去呼图壁上任,虽是补的官,家里原是丰厚的,左右也带了几个家眷,没成想赶了一天路夜里宿在了孤坟岭,原有几个狐狸宿在那里,晚上戴上骷颅拜月,摇一摇变作几个女子,王县知着了道,几个小妾都被吃了,戴了她们的头跟着上任,住了三年生了几个崽子出来,等回迪化,那几只狐狸越发猖獗,弄得不成样子,又勾引了县知的两个儿子,几个人每日里花天酒地赤裸相对,父不父子不子,竟然做起了表兄弟,一日生梦,那几只狐狸又勾了城南王家公子的魂,宿在水磨沟的野庙里过日子,王家倒以为公子着疯病死了,抬棺下葬,走到当街碰见了吃醉的葛梦官,葛梦官闻着有“游梦出神之即”的梦感,忙拦下送葬的队伍要开棺验尸,王家哪能随了他,叮铃哐啷按着打了一顿,等下了葬回来,葛梦官去扒了坟,将王公子背到庙里来了,我师傅按着命门见还有气,葛梦官祭起法器钻进王公子梦境,见着两只狐狸坐在腿上吃酒,又递嘴说笑的,收拾了剑寻去,师傅怕他着了道,让捉妖师黄零楚跟着,二人至野庙时,见里面果然点着灯火,摸着劲伏到门口,捉妖师先在前后门下了网,原是万无一失的,二人跳了进去,几只狐狸见惊了大驾要逃,黄零楚持剑刺死一只,葛梦官下铜钱将余下的几只定住抓进网里,谁知那日梁上还藏着一只蝙蝠,二人收网要走,蝙蝠忽的冲下来咬住葛梦官不放,黄零楚戴上金甲手套去摘,直至拔下蝙蝠的头来,只见一只紫色婴虫从蝙蝠的脖子里射了出来,黄零楚躲之不及左臂中了邪道,抽剑断臂晕了过去,几只狐狸逃了出来,葛梦官失了法术,只见眼前几个女子妩媚起舞,把持不住陷入梦幻,等我师傅赶到,见着葛梦官半边身子已经被狐狸啃了个精光,黄零楚流血过多已死,那几只狐狸早遁去了,等背回庙里,后半夜就死了。
我二人听完唏嘘不已,师傅与葛梦官同道修炼,本也交好,闻之更是泣下,小道士说要去前殿照顾灯火辞去了。
厨房送来热水,我二人洗过躺下,门外飞来几只乌鸦,呱噪的烦人,我寻出弹弓出门打了几个空响,鸟儿散了,等睡到天亮,昌泉来喊吃饭,知道今日赶早要去城隍庙下合约,不敢怠慢,等出来见着饭厅站着个年纪稍大的道士接着我们,见着师傅磕头,我连忙扶起,道士说道:徒弟名叫昌甫。
是雨亭的大徒弟,去昆仑拜见过王母的。师傅笑着赞道。
昌甫连忙谦让了几句,请到里面吃饭,问道:不知二位师傅姓氏名称,我在饭堂记下每日餐单。
师傅道:我姓韩名素音,这是我的七徒弟杨伦。
昌甫恭恭敬敬的写下我二人的饭牌挂在厨堂,又亲自端来饭菜,虽是素食青蔬,但可口入胃,吃罢去前殿拜关帝爷,自告新任掌梦官,烧过任状,昌甫捧出梦官小印,师傅接过手别在腰间,我二人出得门来,买了黄纸果品,又甜饼烧鹅,寻着路走到城隍庙,先敬了黑白无常,又往里走至城隍大殿,有道士接着让座,吃了几杯茶,跪在城隍前托印占卜,手持龟甲丢在地上,烧了黄纸静待,至晚,城隍脚底爬出两条黑蛇,绕我二人手臂而上,至头顶而下,师傅写明所生所住,师承大掌梦官何汉民,黑蛇低头看罢攀像而上,将左边蜡烛推倒,火烧桌布,将至城隍大像脚底,忽火灭灰起,黑蛇不见了,我二人起身,见委任状上已押上城隍大印,拜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