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尚书道:“今天你母亲请我过去,说起你的亲事。说是相中她母族里的一个女孩,是你三堂舅家的嫡次女,今年十六岁了,长相秀丽,性格温和。女红家务都挺好的。读过几年书,此许认得些字。”
宇文基道:“父亲,儿今年二十有八了,找一个才十六的姑娘,您觉得合适吗?三堂舅家我知道点,是乡间的大地主,以种田为业。他本人不读书,只认得些字,会些术算,能看懂账目。他的三子两女都不读书的,只启了蒙,略认得些字。几个表兄弟姐妹脑子都不大好使,见识浅薄,目光短浅。这样的姑娘,儿子不愿意。”
宇文尚书叹口气:“你也知道你二十八了,家里都愁死了。本来能娶个世家大族的儿媳,让你母亲给搅黄了。咱家上一代的恶名还未完全消除,家里的产业也有限。你大嫂进门是持了皇后娘娘赐的戒尺,你两个二嫂也没了。不说都城,凡是有些脸面的地方大族,都嫌弃咱们家呢。拖到现在害得你也没成上家,为父想起来是既心痛又无奈。你外祖郭家自汉魏就有名,到现几百年了,虽有些良莠不齐,好歹也是是世家大族呢。”
宇文基想了想,把今日在杨府里见了大小姐的事说了。宇文尚书一听笑了:“莫非杨家大小姐对你有些意思吗?营建图书馆本与她无关,她出面拜会了你,怕是有相看之意,你觉得如何?”
宇文基道:“不好说,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我见过的这两位杨家小姐都十分厉害。杨七小姐年纪不大,脑子好使,口才犀利。杨大小姐虽然没说几句话,但面带自信,态度从容大方,管理着英王府内宅事务,显见得也是个能干的。但太厉害了,我怕承受不来。”
宇文基就把杨七关于孝道的言论与父亲讲了。宇文尚书却笑道:“有趣,你也知道,咱们家过去的那些事。你祖母的脾气十分古怪,不容人的,你祖父又是个不管事的。我大哥从十七岁开始议亲,到二十八岁时也没订上亲。后来好容易成了亲,他媳妇不到两年,被你祖母挫磨,一时想不开,留下书信上吊死了。大嫂娘家好生凶狠,领了族人到咱家喊打喊杀的,差点血渐当场。不但把嫁妆全拉走了,还索赔三千六百贯。你祖父自知理亏,只能赔了钱。李家还不满意,让御史参了咱们家。还到处哭诉说咱家的闲话。弄的我家一时臭名昭着,连累我们几个兄弟也不好议亲。还是你外祖家看中为父在营建上面有些本事,不嫌弃咱家的名声,把你母亲嫁过来。那些年,你母亲也是悍勇,不惧世人眼光,与你祖母不停争斗,给我争取了生存空间,也顺利养大了三儿三女。”
宇文基听了,暗暗想起父亲三兄弟的家庭境况,不由得叹口气。祖父一过世,父亲几兄弟不顾母亲强烈反对,就急着分了家,谁也不愿意赡养祖母。还是大伯父勉强把老夫人接去恩养。小时候,常看见祖母过府来,与母亲争斗。祖母古怪,母亲彪悍,两人争吵,父亲缩着脖子做壁上观。
又想起大伯父在妻子过世后,一辈子没成婚,只收了一个侍妾,生了两个庶子。叔父娶了三任妻子,只有一儿两女。头一任和离了,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已经出嫁了。第二任被休了,没有子女。祖母过世后,第三任才入门。三年后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一岁。后生了一个女儿,方六岁。
宇文尚书道:“你还记得十几年前你祖母过世时,那场闹剧吧。你祖母的娘家,我那大舅领了人来闹灵堂。说是儿子、媳妇不孝顺,他姐姐死不瞑目。打了你大伯、你叔父,还要打我与你母亲。你母亲娘家也很厉害,为了护着自己家女儿,与他们大打出手。最后,你母亲娘家把我母亲娘家的人打跑了,你祖母才顺利下葬。没想到,一代传一代。咱家的孩子是什么命啊,轮到你,又是这样的命运。你都快三十了,还没成家,为父心里也是难受啊。”
宇文基听了也是十分感慨。自己的母亲郭夫人为人,真是一言难尽,目光短浅、心胸狭窄、脾气暴躁、好勇爱斗。年轻时与家姑斗,后来与丈夫斗,现在与儿子媳妇斗。越斗脾气越差,越斗还越精神。想到这里,自己都不敢想娶妻的事了。
宇文尚书盘算着:“基儿,我觉得杨大小姐与你很是适配。这杨家小姐早过了二十了吧,年龄相当。你也见过她本人,据你所说,长相与能力还不错。英王府的门第挺好的,英王是宗室成员,英王妃出身清河崔氏,崔家的几个兄长子侄都在地方上任官呢。做为英王府的嫡长女,杨家这位小姐在英王府应该很被看重的。到时候,让皇后娘娘出面,给你们赐婚。你母亲再彪悍,也希望你成家立业的。”
宇文基道:“母亲那个脾气,发作起来,连父亲也不敢回嘴。儿媳妇在她面前,更不好过。可杨家小姐,怕也不是好惹的,英王是宗室成员,英王又是武将出身,他的女儿可是将门虎女,怎能受委屈。万一闹起来,我在中间可怎么办呢?”
宇文尚书道:“你母亲最怕皇后娘娘。咱这位娘娘,连皇上也避其锋芒呢。上次你大哥成亲,你母亲不是反对。皇后娘娘把你母亲宣进宫去,劈头盖脸一顿训。还给你大嫂赐下一柄戒尺,你母亲再也不敢作祟了,现在你大嫂不是过得很好,还掌了家。我觉得杨大小姐肯定能跟你母亲处好,因为你母亲是有点势利眼的。这种家世的媳妇,她不敢太过份了。实在不行,你外派几年,夫妻感情稳定了才回中兴。”
宇文基听了点点头:“我再琢磨琢磨吧。姻缘天定,该成的,不急不争也成,不该成的,凭你费尽心机也是枉然。”
宇文尚书道:“你这般年龄,要立起来。婚姻不是两情相悦就成的,而是要审时度势,衡量利弊。回头我与你母亲说,让她托人去提亲。成不成的再说。”
宇文基道:“千万不可,这图书馆营造之事与他们关系最大,我也要与杨家人频繁接触,讨论事情。如果杨家不同意,见了面岂不尴尬。等营造工程成了,再议吧。母亲那边,还是父亲说情,拖上一拖。”
杨家这边,杨依依去寻她大姐。杨芙还是正常作息,并没有被宇文基影响。杨依依问:“大姐,你对宇文基的看法怎么样?”
杨芙道:“才见一面,能有什么看法。外表还不错,营造上面有能力,家世尚可。”
杨依依道:“你不怕他是愚孝之人?”
杨芙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事。他父母生他养他,供他吃穿,扶他进了朝堂。他孝顺父母,听他们的话,这不是正常的吗?他这个年龄,又不是青葱少年,见了女子就心生爱慕,不管不顾。怕是要计较得失,衡量利弊。我的条件就在这里,今天这般作为,他也知道府里的意思了,自然会考量的。我年龄大了,不能再挑拣了。如他来求娶,就是有缘分,我肯定答应。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是要挑拣其他人的。如有别的缘分捷足先登,我也会答应。”杨依依听了叹口气。看来过了年龄的男女,就是现实很多。
杨芙问:“前天,四妹妹到我这里来了。问了一些有的没的。那天吃铜锅,与荆儿同来的王咏先生,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杨依依回想一下:“哦,他呀,三哥与四哥在开阳书院读书,对王院长家还是有些了解。河东潞州王家这一辈有三兄弟,是书香传世的人家,三代都开山授徒。院长姓王名相,字上元,排行为长。他二弟王桥,字端午,在老家潞州也开了一家青衿书院。此人的前妻因病过世,留下长子,名叫王咏,字玉成,二十五岁。王端午花了大钱,娶了荥阳郑氏旁支的庶女做继妻。这郑氏略有家世,为人不贤,把家产把的死死的,只疼爱自己的两子一女。这王咏也是个没气性的,不争不闹,只知道读书,到现在还没成家。去年来开阳书院投他大伯父,在书院教几个蒙童。外表长得秀美,性格温和。听三哥说学问极好的,很有语言天赋,懂一些胡人的语言,各地方言也听得懂,书法也很好。王先生想给他谋个国子监助教的职,在三哥那里借了一笔钱。估计明年开春,应该就有信了。”
杨依依喝了一口薄荷饮,想起什么来:“大姐,这王咏不合适,你千万别惦记。你是英王府嫡长女,父系是弘农杨家,母系是清河崔氏。大伯母不可能同意跟王家这样的家庭结亲。这王咏除了长得尚可,书法学问还好,没有什么地方能配上我大姐。万事都躲不过经济,这王咏即使谋得了国子助教的职位,不过是从六品,年俸八百斛。他在中兴并没有房产,更没有地产。家里继母当家,聘礼也不会太多,过了门不是受穷就是受气,你何必想他呢。”
杨芙啐杨七一口道:“随口一问,你胡扯些什么呀?我是觉得四妹妹对他有点意思呢。”
杨依依想了想道:“要是四姐对她有点意思,我却是赞成的。四姐姐不比大姐姐,李夫人到底是出身商户的,还是平妻,这世上就有些人挑出身。王先生出身也算河东有名的书香门第,又有学问。即使不能入国子监,将来走科举也可以。他家继母不贤,没人张罗,正好李夫人有钱,好张罗。”
杨芙笑道:“明天我就告诉你四姐姐和李夫人去,说你编派她们。李夫人的脾气可不大好,肯定要找你算账。”
杨依依道:“我说真心话。再说,这不是四姐自己跟你说漏了嘴,肯定是心有所想,才会说出来哟。要想成事,还是巴结巴结我,我去跟李夫人说去。”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杨芙心里对宇文基的印象更深刻些,有些隐隐期盼之情。
杨依依是个脑子管用,嘴好使,但没什么实际操作能力的人。图书馆营造的事情交给宇文基,听人家都安排明白了,自己放了心。马上恢复每日正常作息,静等各方面的消息。
这日吃过晚食,想起自己上小学时背过的《三字经》,觉得很适合用来启蒙。只是这书是南宋的人做的,里面有些词句典故用在现在不合适,要删减一些。挑着灯,连夜默写了《三字经》,一字一句的斟酌。一边解词,释义,一边写出译文,遇到不合适词句就用笔划掉,如“唐高祖,起义师……建民国”之类的肯定不能出现。
这一宿净折腾了,写写停停,头发都揪散了,早忘了以前说晚上爱护眼睛,不出力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