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燕九年四月二十,小满,晋王与四路大军回都城了。南方已定,留下收尾的军队,朝廷也派去了接掌政权的官员。都城里沸腾着,迎接王军凯旋。杨家年轻的一辈都去街上看热闹,也渴望早日见到英王。
杨依依不爱看热闹,嫌乎闹腾。她在家里盘算着,大伯终于回来了,有很多需要他出面的事就要赶紧写计划了。
帝后亲自在殿门口迎接,皇帝左边携了英王的手,右边携了魏王的手,晋王扶着皇后的胳膊。其他将领跟在四人身后,一同进入大殿。皇帝很高兴,一个劲地赞扬出征的将士们。
皇帝按惯例给有功将领封赏,功劳最突出的是西路军统帅杨树,被封为楚国公,进上柱国,升任尚书右仆射,赏金百锭,锦缎百匹,长子杨玄荫封为千牛卫中朗将。杨树跪拜谢恩。
封南路军统帅魏王为右军领军大将军,进上柱国,赏金百锭,锦缎百匹。魏王也跪地谢恩。其长子杨开荫封为并州总管。
皇帝要给东路军统帅英王加封,英王马上跪在地上,对着帝后磕了头。英王启奏:“臣谢皇上皇后,自跟随皇上已有三十多年了。如今臣老了,头发已经花白。多年征战,有许多暗伤,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封赏不封赏的只能心领了。臣的儿子们中,长子杨荣在军中效力,次子已入仕外任。三子杨荆与五子杨茴在负责印刷厂与图书馆的事,他们都有了事情做,臣也放心。只是还有两个孩子没有着落。臣的四子杨蔚在国子监里读书,读的还不错,臣的幼子杨荃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求皇上给个恩典。”
皇帝心想,正想着这个本家侄儿位高权重,不知如何封赏呢。他自己倒想着拉拔儿子来了,有所求,就不会有外心。想到这里感叹道:“朕也是当父亲的,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皇后也叹:“为人父母,真是不容易。牵着这个,又挂着那个。越想着公平,孩子们就越是不理解。”
皇帝想了想对英王道:“你那几个孩子都是朕看着出生的,本家论起来要叫朕一声叔祖父。你既不想要封赏,就荫蔽杨家子孙吧。英王长子杨荣随军南征,大胜而归,论功行赏,升任左监门卫中郎将。赏黄金二十锭,白银五十锭,彩缎十匹。三子杨荆既然负责印刷厂与图书馆的事,就让他去当秘书少监吧。让四子杨蔚去宗正寺,先当个寺丞历练历练。杨荃先进国子监读书,加冠后进太常寺学习。”
英王听了,心满意足,感动地涕泪横流,真心实意地给帝后磕头谢恩。
魏王与楚国公都看了一眼英王,又互相对视一眼。魏王是亲王,不提心孩子们的前途,心想英王这老东西,倒是个只想家长里短的人,光想着封妻荫子呢。楚国公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咱也跟皇帝请个人情,把自己几个幼子提拔上来。
皇帝对其他几路领军将帅一一封赏。众人都跪下谢恩,欢声如雷。
皇后问晋王:“武儿,你这次南征,大胜归来,从此南北一统,父皇母后心里十分高兴。我儿想要什么封赏?直管说。”
晋王道:“父皇母后,儿子是皇子,为自己家打江山是应尽的本份,不需要封赏。如果父皇母后实在要赏,不如让儿子主持科举事宜。”
朝中马上有大臣出来反对,说什么:“皇上,这万万不可,从三皇五帝到现在,一直是察举制或推举制。几千年了都没有科举,可见科举是没有必要的。又说什么,乱时全族跟着帝后打江山,血染大地,死伤无数。天下安定了,不封赏这些族人,却要从寒族和平民中取仕,岂不是寒了跟随者的心。”
燕文帝听下面大臣吵成一团,叹口气,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道:“众卿不必吵了,陛下已经想了很久了。你们说的有些道理,但不能阻碍朝廷前进的步伐。科举势在必行,具体事宜由晋王负责。”
皇帝道:“皇后说的是,天下已定,要大力建设大燕,光靠世家贵族出来的人才,还是不够。由晋王负责组织,开始实行科举制与察举制并行。今年八月十一,开始第一次秋试。先选拔出人才,乡试中选人员才能参加春试。明年春天,四月十六举行春试,中榜的朝廷给予安排官职,以后每三年办一次。九品中正制暂时搁置,察举制先保留着,真有好的人材,可以直接提拔,与国有功的人也可以破格录用,两者并不矛盾。”太子心里却十分不服,面露怫怫。众臣看帝后态度坚决,也只能勉强接受。
英王回府,受到了热烈地欢迎。夫妻团聚,父子相亲。又听说皇帝对几个儿子的封赏,家里人喜之不胜。在待客院摆下了大宴,给英王父子接风洗尘。
这中间最难受的是杨荀,在家里受杨七欺负,被祖母责罚。在外边,被帝后嫌弃,没有前途。其他堂兄弟都有了前程,唯独自己啥也没有。埋怨大伯父偏心,自己的儿子使劲拉拔,侄儿就是外人,不管不顾的。
最高兴的是李夫人,本以为英王偏心,不管自己生的两个儿子,才让儿子跟杨七混。原打算等混出点名堂来,徐徐图之。她实在没想到,皇帝能让荆儿当秘书少监,这可是从四品呢,一步到位了。荆儿才二十一岁,这样的起点,真是太好了。
英王妃自然也高兴,长子升了官,才二十五岁就正四品了。次子在外当官的名声也还行。这次,小儿子杨蔚进了宗正寺当寺丞,前途无忧。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越看英王越顺眼。不过,这次杨荆意外地被皇帝点名成了秘书少监,英王妃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一个庶子,进入官场就是从四品,比自家的小儿子杨蔚起点高了。
英王瞧瞧家里的子侄们,大家喜气洋洋,他心里真是高兴啊。英王妃趁机说了长女与宇文尚书家结亲的事。英王想了想道:“宇文基是个人才,在建造上很有一套。勉强配得上我的长女,就是宇文尚书家里的那个郭夫人是个糊涂的,听说年轻时常与家姑妯娌闹气,都城里都成了笑话。咱芙儿过门,不会受气吧?”
老夫人道:“两个年轻人看对了眼,在皇后面前应承下来。这是皇后赐婚的,不能改。但郭夫人那个糊涂蛋不知所谓,让人生厌。她要不动我家芙儿还好,要是敢动我大孙女,看我不拿皇上赐的龙头拐打她。”英王妃听老夫人这么说,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里了。
老夫人年轻时是将门虎女,绝对的当家人,连老王爷生前也得听她的。杨松跟随皇帝,屡立战功,老夫人也出了不少力。有几次,前线危急,她亲自押送军粮奔赴战场。平日帮着训练兵士,还组建过上千人的女兵医疗队,数万人的民兵后勤组。
老王爷去世的早,燕文帝在老人家的葬礼上,亲自赐给兰老夫人一根龙头拐。承诺即使老哥哥不在了,也没有人能欺负老嫂子。不管多高位,多大功,只要欺负到老王妃头上,都可用龙头拐痛打。
英王之前已收到老夫人信,知道杨荀、杨茭做的事,也知道五弟那府里现在是陈氏当家了。只是自己刚回家,家里人正高兴,还不便提起这事。杨茭突然跑到英王面前,跪在地上,哭着抱着英王的腿,只叫:“大伯父,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后母他们娘俩要欺负死我们兄妹了。”杨荀也跑过来跪着。
陈氏心里有些忐忑,眼睛只盯着英王的脸色。英王沉下脸问:“茭茭,你说,陈氏母女怎么欺负你们了?”
杨茭道:“杨依依那个小贱人,她打我和哥哥。陈氏还抢了我母亲的嫁妆,撵走了我们萧家的人,厚着脸皮在管家呢。我是没娘的孩子,父亲又管不了陈氏母女,眼看着她们欺负我,您管不管啊?”
英王叫杨依依过来,杨依依满不在乎走到英王面前。英王看了一眼十岁的杨依依,胖瘦适中,个头有点矮,刚到自己腰腹的高度。穿着一件红褐色的翻领胡服,不算浓密的头发还有点发黄,梳了一个小圆髻,随意插了一对白玉兔子的钗,戴了一对金钩吊白玉兔子的耳环。圆圆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淡淡的眉毛弯弯的,高鼻梁,红嘟嘟的小嘴,整个一萌萌的小丫头。可是人不可貌相,这小东西脑子灵光,嘴头子也上的去,心狠手更狠。
又看看杨荀与杨茭,两个人都是身高力壮,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跟杨依依形成鲜明的对比。杨茭是女孩子也还罢了,没有杨依依狠,又没有防备。杨荀是练习武艺的,连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收拾不了,结果让小丫头给打了一顿。简直是废物
英王问:“依依,你说,你为什么要打哥哥姐姐?”
杨依依道:“他俩该打。今日,除了二哥哥,家里人也算全了。大家评评理,我母亲是杨家二房名门正娶的继妻,算不算侍郎府的正经主母?这些年,我母亲对那兄姐怎么样,大家都看着呢。同样的,我父亲怎么对我母亲,前面子女如何对待继母,大家也都看着呢。我母亲不计较,一来是她势弱,二来是她想维持家里的和平。可是这两人,对继母刻薄就算了,又对着我这女儿辱骂我的母亲,他们不仁不义不孝,大人不管,我怎么能不打他们。”
杨依依这话说的上纲上线的,大家听了,也是无可奈何。英王叹口气:“茭茭、荀儿,听见了,你俩也说说情况吧。”
杨荀道:“杨七先打我妹妹的,父亲不管,我当亲哥的可不能袖手旁观。没想到她心狠手辣,好勇斗狠,不服我这个哥哥的管教。”
杨茭哭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一幅虚伪的嘴脸。明明借了府里的光,还老是表现的像是府里委屈了她们似的。因为她们,很多人背后说我们兄妹不好,当我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