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宗走后,众人终于松了口气,数名护卫头儿先安排了早晚当值事宜,张五郎王大黑以及柳钧带来的二十几人统一编制,分为三班全天候巡逻园子。刘德海的五百人早已开去幽州南军营中驻扎,和这里相聚大半个城市,显然是无法指望上了,只能自己安排好护卫事宜,虽然这点人手,即便发生了什么也没什么大用。
午后阳光直射,背着风的院子廊下温暖如春。公孙兰,柳钧,柳熏直以及从军营赶来的刘德海等聚集在廊下。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的王源披散着头发眯着眼睛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
“这安家的小崽子很嚣张啊,连朝廷钦使都不放在眼里,言语之中颇多挑衅,看上去很无善意啊。”刘德海兀自忿忿不平的道。
柳熏直抚须道:“安禄山一向如此,公子年纪轻资历轻,他自然更是不放在眼里,不过从安排来看,好像也没什么太失礼。那安庆绪且不说了,范不着跟他置气。若说最大的失礼之处不是安庆绪的态度,而是明知钦使到来,安禄山却跑去平卢节度所辖处理什么战事。很明显,边境战事都是小打小闹,身为节度使根本无需亲自前去边境处置,又不是发生了大的战事。安禄山怕是故意如此。”
柳钧撅着嘴巴道:“这安禄山这么傲慢?去京城时见了我娘乖得跟孙子一般,到了贵妃姨娘身边更是赔笑献媚一副丑态,在他的地盘居然摆这么大的谱。哼,待下次在京城见到他,定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对对对,少公子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报今日怠慢之仇。”刘德海点头附和道。
王源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柳钧的脸上道:“柳钧,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怎地刚刚落脚便已经违背自己的话了?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被人听去,立刻便识破了你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只是我的学生,知道么?”
柳钧张了张口,见王源神色严肃,只得将话咽下,低声道:“知道了,老师。”
王源转向刘德海道:“刘将军,你今后话也少说,不要闹事,咱们不是来闹别扭的,数月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只是为了差事罢了。”
刘德海忙道:“是,属下不该多嘴。但属下确实担心他们有什么企图。一来这里便将五百亲卫和大人分置南北城隔开,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卑职从南军营骑马来此,一路小跑不停也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若是有人从中阻挡,怕是半个时辰也到不了。若是这园子里出了事,我们想救都来不及。”
王源失笑道:“若是这里出了事,你还打算能赶来救援?你也是异想天开。也不想想这城中有多少兵马。范阳节度使所辖兵马八万余,除开所属各镇的驻扎兵马,这城里起码驻扎着四万兵力,你五百人还想救援?五千也是白搭。”
刘德海呆了呆道:“您说的是,卑职多想了。便有变故也是杯水车薪。”
王源微笑道:“所以说,你们都放松些。其实,安禄山也并非有什么恶意。这个安禄山挺有意思的,明明身在城中,却假装不在城里。想想真是有趣。”
“什么?安禄山在城里么?”众人愕然问道。
第三一七章 分析
“安禄山就在幽州城,只是他躲着不见我罢了。”王源微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一直甚少说话的公孙兰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出声问道。
王源伸手将半干的长发往后潇洒的一撩,黑亮的头发被一阵风吹得飞扬起来,弄得有些糟糕。
青云儿忙道:“公子,奴还是帮你梳好发髻吧,这样披散着不太好。”
柳钧急着要听王源的解释,皱眉斥道:“老师要说话,梳的什么头发?”
青云儿一呆,尴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公孙兰眉头蹙起,冷喝道:“柳小公子,你可莫耍威风,青儿妹子现在可是你的师娘,已经不是你府中的奴婢了,你若是敬重你的老师的话,该对她也尊重些才对。你老师路上跟你的约法三章你都忘了么?你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你要是再刷少主脾气,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公孙兰说罢,伸手从身边的花盆中折下一枝花枝来,扣在手指间弹出,但见那花枝发出嗤嗤之声电射而出,砰的一声将数丈外一只花盆打的粉碎。
众人不仅咋舌惊叹,传说中有飞花摘叶伤人的神奇武技,但无人亲眼见到。此刻虽非花叶伤人,但那一小截花枝重量也很轻,能够击碎数丈外的陶制花盆,那也是神乎其技了。
柳钧张大嘴巴惊愕的合不拢,忘了公孙兰是用此招来威慑自己,反而兴奋的跳起来道:“我要学,我要学!表姑姑这一首厉害的紧,您教我吧。”
公孙兰冷声道:“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若是还是这般不守规矩,休想我教你。若是能安安稳稳的不闹腾,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柳钧满口答应,立刻起身朝青云儿恭敬失礼道:“柳钧这里给师母陪不是了。”
青云儿吓得忙回礼,脸色羞得通红。
王源和公孙兰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对付柳钧所谓约法三章之类的协议效果好像不大,公孙兰这一手肯定更有效。利用让柳钧感兴趣的东西促使他自己约束自己才是最佳的办法。这也正是当初王源能让柳钧安稳下来跟着自己读书的办法,此刻公孙兰倒也活学活用。
“小公子,别打岔了好么?我们都想听王钦使说正事呢,被你这一打岔,都跑了题了。”刘德海是个直性子,他才不管柳钧是不是国夫人府的少主人,说话也相当的直接,语气颇为不满。
若是平时,柳钧定要蹦跶起来呵斥,但他此刻却乖乖闭嘴,对刘德海的话毫无愠怒之意。
“对,二郎你还是说一说你如何得知安禄山就在城里却躲着不见您,难道在进城时你看到了安禄山了么?”柳熏直问道。
王源摇头道:“我可没看到他,不过有些事不需目见也可揣度出个**分,只要你对事情有足够的了解,对前后的因果关联理的很通畅便可。我之所以判断安禄山只是避而不见便是基于我的推断,而非见了他才能断定。”
“请二郎详细说一说。”柳熏直道。其余众人也屏气凝神静听王源接下来的话。
“你们该知道,黜陟使之职的作用便是替陛下巡查各道稽核官员政绩以及当地税费收支之事,这个职位是钦命之差,所以权力不小。但是这个黜陟使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因为所到之处,地方上的一些事情一旦被查出来,便会直接带回京城,送到陛下的耳朵里。对大唐各道官员而言,黜陟使一来,便是人心惶惶,战战兢兢的时候到了。”王源眯眼轻声道。
“那按理说,安禄山该对钦使毕恭毕敬招待周到才是,为何给二郎来个闭门羹呢?”刘德海不解问道。
王源微笑道:“听我说便是了。河北道黜陟使是大唐官员最不愿做的一个官职了,众所周知,河北道辖范阳平卢二镇,这两镇的节度恰恰都是安禄山。听一听安禄山的名头,你们便知道他现在多么受宠。范阳节度使兼平卢节度使,另领着御史大夫的虚职,还兼任河北道采访使等重要职位。可以说,河北道便是安禄山的天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便是这里的土皇帝呢。”
众人齐齐点头,这些事又不是秘密,固然知道王源所言不虚。
“在此之前,所有担任过河北道黜陟使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我的前任席建侯不明不白就死了,席建侯的前任孟宪荣也死在任上,往前追溯四五任黜陟使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河北道黜陟使从席建侯死后半年多时间,竟无一人敢任。可想而知谁都害怕来安禄山的地盘担任这个职务。天下间如果说哪一个钦差最可怕,最不好当,便是这河北道黜陟使了。”
“二郎的意思是说,安禄山根本不想受朝廷的把控,不希望有人在身边碍手碍脚?”柳熏直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