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伯父说:“哎呀咧,犟犟还是我的师傅呢。”
犟犟听了我二伯父瞿麦的夸奖,非常得意,说:
“唵嘛,唵嘛。”
我二伯父听不懂犟犟在说什么,问我二爷爷:“二叔,犟犟在说么子话?”
我二爷爷翻译道:“是嘛,是嘛。”
我二伯父说:“犟犟师傅,犟犟师傅。”
犟犟说:“哎,哎。”犟犟算是答应我二伯父,收下做徒弟。
到下午来犁田时,犟犟站着不动。我二伯父学着犟犟的口气,问:
“唵嘛?”
犟犟的后腿,挠起犁碗方。我二伯父不晓得什么意思。我二爷爷说:“瞿麦,牛轭上的藤索挣长了,你帮藤索缩短一点,只要犟犟的后腿,碰不到犁碗方,便是正好不过了。”
“藤索长一寸,牛在田里困。”我二爷爷帮着我二伯父,把两边藤索,缩得一样长短,套好牛轭,摆正犁路,不用扬起竹棍子,犟犟躬起身子,走的风快。
有一回,党参痞子嚷嚷着,非要跟我大爷爷学搞犁耙。犟犟摇摇头,说:
“唵嘛?”
意思是,你吗,行吗?
我们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犁田走到田埂当尽,会先吆喝一声:
“转来!”
里手的赤脚板汉子,先提起犁,掉头,再犁下一行。
我大爷爷说:“党参痞子,西阳塅里的耕牛,只懂得西阳塅的土话,你用牛的时候,尽量讲土话。”
党参痞子的土话,是闽南话。党参痞子说:“掉头!”
我们家可怜的犟犟,是个完完全全的乡巴佬,什么时候听到过闽南话?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我二爷爷见情况不对头,只得用西阳塅里的土话,吆喝一声:
“转来!”
犁田的时候,难免犁浅了,犁胚刀浮上来;犁深了,犟犟背不动。这个时候,我们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们,会大声吆喝:
“哇一一!”
犟犟听到吆喝,晓得主人的意思,立刻停下脚步。
党参痞子用闽南话说:
“站住!”
我们家的犟犟,哪晓得党参痞子是什么鬼意思,以为是犁田手,嫌自己没用上全力,放肆往前面拱。
田埂上看热闹不嫌大的厚朴痞子,滑石痞子,阿魏痞子,笑哈了,笑哈了,笑得后脑壳,差一点掉在茅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