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的父亲先进屋,见到我二爷爷,笑面迎风,说:“哎呀咧,是二外婆你老人家呀,来收鱼苗子钱吧?”
我二爷爷说:“西阳塅里的老规矩,鱼苗子钱,要到大年三十夜之前,才能够收取的。现在是空闲岁月,我背着一袋酒曲子,出来赊放。老弟,你的儿子多大了?要不要买一点酒曲子,酿一锅酒,以后订婚好用呢?”
苏木的父亲说:“二外婆哎,我们都是老熟人。你晓得的,我家的苏木,老实本分,谁家的女子,会看得上啊?”
我二爷爷说:“麦冬,你过来。”
待到麦冬走过来,我二爷爷抚摸着麦冬的头,笑着问苏木的父亲:“你看看,这个麦冬,和我家的紫苏,好像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
苏木的母亲,眉头眼角都是笑,说:“麦冬,你还不回去,喊你的爷娘,捉一只菊花鸡婆过来,宰了,拌上嫩子姜,红辣椒,好好地招待你岳老子?”
麦冬听了姨妈的话,飞快地往家里跑去。我二爷爷笑着喊道:“毛脚女婿,你慢点跑咯,免得摔一跤,到你爷娘面前,哭鼻子咯。”
麦冬的家,距苏木的家,还不足一里路。麦冬的家,和苏木的家,原来共用一个堂屋。如今各自儿子都已长大,苏木的父亲,才到南金塘上面的山坡上,新建了四间住房。
苏木趿着布鞋子回来,我二爷爷说:“苏木,这么冷的天,别的人,都在家里,抱着膝盖骨,烤着火。你们一家三口赤着脚,却在挑泥巴,当真不怕冷么?”
见到麦冬,就等于见过苏木。或者说苏木的童年,和现在的麦冬,长得一模一样;又或者说,苏木现在的样子,麦冬的青年,就是这个样子。一说话,两个浅浅的酒窝,当真迷人。
苏木说:“伯伯,穷苦人家,不多劳动的话,哪来的粮食,填肚子啊。”
我二爷爷说:“苏木,你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诚诚恳恳的人,不晓得哪个女子嫁给你,享不尽的福呢。”
一会儿,麦冬的父母奔过来,手中果真提着拼命乱叫的菊花鸡公子。麦冬的娘老子,天远就叫道:“当真是天降下来的大喜事!亲家翁,你的女儿紫苏躲到哪里去了?让我好好瞧瞧未来的儿媳妇。”
我七姑母紫苏,羞得躲到苏木屋后的毛栗子树山是,被麦冬看见了,麦冬说:“娘,娘,紫苏姐姐,躲在屋后的山里。”
麦冬母亲说:“你们两个人,去摘一袋毛栗子回来,让紫苏带回去,尝尝鲜吧。”
虎头虎脑的麦冬,不敢爬树,我七姑母的胆子,比雷公还大,像个猴子,三五几下,爬到一株高大的毛栗子树上,叫道:“麦冬,麦冬哎,你去寻根竹蒿来,递给我,我把毛栗子捅下来。”
房边的毛栗子树上,结着一个巨大的马蜂子窝。麦冬把竹蒿递给紫苏,连忙说:“紫苏姐姐,树上的马蜂子窝,你千万不要去捅呀。”
紫苏在树上说:“麦冬,你今天,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子窝,弄得我紫苏,羞都羞死了!”
麦冬不住地挠着头,问:“紫苏姐姐,我什么时候,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我怎么不晓得呢?”
“哼哼,你不晓得,当真是个木脑壳!”我七姑母有点生气地说:“你为什么答应我二叔,做他的毛脚女婿?”
“做二叔的毛脚女婿,不好吗?紫苏姐姐,如果你不高兴,我和二叔去说,我不做毛脚女婿了。”
我七姑母更加气愤,使劲地捅着毛栗子树,细细的毛栗子果,像雨点一样,落在麦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