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他睁开眼的那刻,不管自己有多破碎,都会有人敏感察觉到,柔软地亲吻他的额头,如同在哄一个梦魇住的孩子般,用能渗透进每一寸不安的语气笑着问他:“睡得不好么?”
“怎么这么委屈?”
……
言子悠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却将言玚紧紧搂进了怀里:“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的宝宝,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言玚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听起来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妈妈舍不得你的,但妈妈不能带你一起走。”
“你还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去做想做的事,结识意气相投的朋友,与喜欢的人坠入爱情。”
“顺利的话,你会在体味世界上无数快乐的过程里慢慢变老,如果足够幸运,那也许会有人能一直陪你完整着这个过程。”
“妈妈只是你那些快乐里很小的一部分,同样,你也是妈妈很小的一部分,所以不用遗憾。”言子悠亲了亲言玚的发顶,有些怅然地自言自语道,“我已经足够自私了……”
下一秒,她笑着牵起言玚的手,漂浮着似的,领着言玚往屋外走去:“别这么认真学习啦,你已经很厉害了,第一名。”
“我们去看晚霞吧……”
在走出房门的瞬间,场景却猛然跳转——
梦是不需要有什么逻辑的。
想见谁不一定能见到,不想见的人也总会莫名出来叨扰。
“抱歉,我这边有些抽不开身,景城那个项目你自己可以么?”已经毕业一年了的柏鹭,开车来接答辩完的言玚回公司,却在他还没坐稳的时候就直接将这个询问抛了出来。
言玚不免怔了怔。
对了,这是他除开前不久那次,最后一次回景城前的场景。
他原本是不想亲自去谈的,是因为柏鹭的再三请求、以及对方许诺的「会陪着一起回去,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城市、儿时的家」,言玚才应承下来的。
结果人家日理万机,临行前放了他鸽子。
但言玚记得,自己当时好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平淡地答着「可以,这个项目比较容易」。
没有任何不悦,也懒得去跟对方解释他先前的抗拒。
而柏鹭也没问,他只是很欣慰似的,带着逗弄的笑意揉乱了言玚的头发,像个成熟稳重的合格恋人一般,喊着他给言玚起的学生时代限定的昵称,温和地夸奖道:“真厉害呀,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第一名。”
……
于是言玚自己回了景城,住在了公司订好的酒店里没有回家,在返程前一天,才独自去墓园看了言子悠。
多日奔波的疲累与低落微妙的情绪混杂,言玚沉默地坐在石阶上不知听了多久的蝉鸣,最后甚至都靠着墓碑睡着了,还是临近闭园的时候管理员把他叫醒的。
那天在下山的途中,言玚不小心走错方向,开进了一片私家海滩。
那的主人是对退休多年的老夫妻,儿女早就移民了,而他们则是故土难离,互相陪伴着在这里养老。
言玚坐在岸边的礁石上与两人聊天,喝着他们自己酿的米酒,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一场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