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么计较都顾不上了,急急问:“你怎么了?”
过了许久,那边才有微弱的人声:“看起来大概是……追尾了。”
莫宁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是清冷的凌晨,气温低得吓人,她穿着厚厚的长外套,朝人多的地方走去。顾准的身影在交警车灯的照耀下极好辨认,他正被交警围着。莫宁快步走过去,近了身才发现他看起来还好,起码没有见血。
顾准看见她,朝她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样子。
身旁有个脸胖的交警,表情一直很黑,莫宁问他:“交警同志,什么情况?”
那交警显然很气愤,这气愤殃及了莫宁,他的语气并不和缓:“酒后驾车,喏,”交警指着前面那辆车,“瞧人家的车都被撞成什么样子了,先扣证,具体结果等上头通知!”
莫宁眼一暗,再去看顾准,他仍旧表情闲适,一点不像刚发生过事故的人,莫宁走上前,温言道:“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顾准站在人行道上,莫宁站在马路上,本来就比她高,这会儿更显得居高临下了,他自己似乎也不满意这样的站位,抬脚迈下一步,与莫宁站在一起,然后他低下头,从西裤口袋里抽出手说,疑惑地说:“好像手受伤了。”
顾准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太淡,淡到让人觉得受伤的是别人。莫宁闻言看去,那手已经血肉模糊。她吓了一大跳,心一颤,拉过他的手。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5)
旁边那个脸黑的交警闻声探过头来,“啧”了一声,瞪着顾准道:“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刚才你测了酒精含量没……”
又有一个交警过来插话:“别啰嗦了,赶紧送医院吧!”
莫宁冷静下来,当即拽过顾准:“去医院。”
几个交警见她和顾准样子亲密,在他们走之前留下了莫宁的电话,说是到时通知处理结果。
(3)
顾准身上的酒味确实很浓。莫宁不知道他是否醉了,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救护车上的位置很宽敞,有两个小护士正在为他做伤后清理,他闭着眼,另一只手仍旧无意识地握着莫宁,突然说:“前几天有个术士说我今年年底前会遭血光之灾,我一向不信这些,不过,现在好像应验了。”
莫宁已经无法再计较他此时的清醒度,被他握着,她只觉得自己被严重地需要着,被严重地信任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个护士说:“先只能这样处理了,伤处有碎玻璃,去了医院才能取出来,我知道这很疼,希望您忍着。”
这护士说话极温柔,略带着微笑,莫宁却听得心疼。他很疼?所以才握得她这么紧?
“其实不疼。”像是发现了莫宁的担忧,顾准补了一句,虽然他仍闭着眼。
“快到医院了。”莫宁说。
“脑袋倒是疼得很,我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
莫宁知道他酒的后劲上来了,不然不会这样毫无戒备地和她说话。再然后,他却没再说话了。到医院的时候,他牵着她,好像受伤的是她。
他的步子依然迈得稳,莫宁走在他身后,觉得这一切像是虚无的梦境。
值班医生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因为时间太晚,无法做全身检查以确定他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即是说,至少今晚,顾准得住院。起先,莫宁因为心里紧张,无暇顾及其他,这会儿给顾准办好住院手续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很累,一时竟然站都站不住。
于是就在收费处旁就着凉意森然的椅子坐了下去,手里拿着刚交完费的收据,在医院暗淡的灯光之下,她的目光有些恍惚,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算是顾准的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帮他处理事故,跑来替他交住院费,还要关心他的伤……
回病房的时候,莫宁被门口攒动的人群吓了一跳。其实倒也不是人群,只是这样深的夜,三两个人围在一起也能够造成“人群”的效果。莫宁往前走,这才看清楚是顾老先生——还有一位穿得很年轻的夫人。
顾老先生先回头,见了莫宁,表情竟有些讶异,张嘴道:“莫……小姐?”
莫宁友好地微笑,应了声:“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略作停顿,半晌,似是了悟了什么,讶异变为微笑,他道:“顾准是你送来医院的?”
莫宁浅浅“嗯”了一声,那穿得年轻的夫人闻声转头,见到莫宁时,表情比顾老先生更加惊讶,看着对方那和顾准有几分相像的脸,莫宁很快猜出对方身份,未及开口,对方已先说话:“我叫黄琦桦,顾准的母亲,这位是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