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在山寺中这么多年,其实早已磋磨的不成样子了,虽然衣食上并不算苛刻,但太后自己心中不好过,就算是锦衣玉食,她也依然会如此。
回宫之后,她也全靠着一股精气神儿撑着自己,让自己显得端庄雍容。
可发丝间日渐增多的白色,还是令她显得被岁月摧残。
容颜易老,最后都不过只是一张供外人看的皮囊。
先皇还在时,她拼着一股劲儿,自觉聪明又决绝地报复,如今先皇骨入皇陵,一切盖棺定论,她想要先皇声名俱败,甚至不惜弄出割子放血的丑闻来。
当时被嵇书悯借力打力,令不少在朝廷中算得上肱骨的臣子们,都看到发生的一幕。
可到最后在先皇一事上,他们都缄口不言。
皇家辛密,就像是埋在土壤里的果子,任凭它腐烂被泥土吸收,被岁月隐藏……
留在史书上的,不过都是匡正之词,磊落清明之语。即便能从细枝末节中窥探出些许,令人琢磨的言辞,可对于太后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她想要瞧见的,尖锐的,犀利的,贬低的,揭露种种丑事,为她平反,为她不平的话语,却全都没有。
就连她这个人,都仿佛被轻飘飘的带过……是这个朝代中,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后。
太后虽未去当时大行皇帝丧仪,可礼部所唱诵的,却一字不落的进到她的耳朵里。
令她愤恨得手指甲抓在桌沿上,生生折断,沁出血痕来。
可她都不觉得疼。只是恨……
在这宫中,无论是曾经的太妃,还是曾经风光一时的容贵妃,都好似比她这个皇后,更被人所知,被人在意,被人尊敬。
皇后刚回宫时,虽然将凤印重新握回手中,可是宫里只她一个人,那般孤寂凄凉,格格不入。
她能冰冷地瞧着众人,可实际上,她不胜寒,寒的透彻衣襟。
唯有嵇书勤坐上皇位,可令他慰藉,自己还可以继续筹谋!继续扶持自己孩子……
她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受人敬仰的皇后,但她可以做一个最威严最辉煌的太后!
她梦回时,梦见少女时,自己父亲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慈爱地笑着:“我家的姑娘,以后一定差不了!”
是啊……她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是最聪慧的最坚强的最明事的!甚至远远强过她那么平庸的兄长。
她至今依然放不下这些,可就在她将所有事儿澎湃地在心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个儿的时候,忽然听到新皇的旨意。
一瞬间,眼前什么都瞧不见,等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昏暗的床幔顶儿缠枝云纹,鼻端闻得是厚重的安神熏香。
太后想抬手,但却惊惧地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身子没法控制了。她想抬起手,可半天,也只是动了动指尖而已……
“嬷嬷!嬷嬷——”太后惊叫起来,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恐惧,尖利颤抖。
很快马嬷嬷的身影出现在了床边:“娘娘!娘娘!老奴在呢!”
“嬷嬷,哀家怎么了?哀家是不是……是不是成瘫子了!”皇后的眼睛里透着无比的惊慌,颤巍巍地问着。
“娘娘莫要多心!刚才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不过是因为神思不畅,才暂时的半身麻痹,用几剂药下去,慢慢便会缓解了,娘娘别急。”
马嬷嬷语气沉稳地对太后道。
“你……你不是在骗哀家?”
“老奴用自个儿的性命担保。”马嬷嬷瞧得出来,太后已经的神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面色苍白,眼仁儿止不住地在眼眶中震颤,仿佛只要再听到一句不顺心意的话,便会发了癔症。
“别说这种话,哀家……哀家现在就只剩下你了!”太后眼角流出行泪来,没入鬓角中,马嬷嬷背过身去长叹一口气,赶忙俯身细致地给她擦拭。
太后好半天才平复下来,但依然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
她现在只能用一个姿势平躺在榻上,半晌,就在一旁伺候的马嬷嬷,以为她已经闭着眼睛悠悠睡去时,才听她张口,低低的道了一句:“勤儿,勤儿为什么会这么对哀家?”
马嬷嬷不敢搭话,生怕一句没说对,别惹的她再次躁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