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地缝里去,奈何作为这个黑暗世界中唯一一点光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怎么也没逃过他的毒手,又被他捡起,捏在了手心里。
将我放在眼前,他端详了片刻,视线已没有了刚才的万念俱灰,总算透出一丝亮色。看得出他的伤势刚才也处理过了。
“我还没死不是吗?”他对我说。
我暗叫不好,要算帐了,他知道刚才阵法崩溃是我暗中动的手脚吗?
却见他并未看我,反而径自说了下去,“没死就是还有机会,就算不成功,也许我已经离那儿不远了,也许这里就是那里的地下,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能到达……”
他喃喃自语道,我听得惊讶,他要去哪里?
却见他并未多说,摘下领口的一颗扣子扔掉,将我别了上去。然后顺着峭壁开始徒手攀爬。
这个蠢货竟然真的选择向上爬了。掉落是个漫长的过程,而攀爬更是个遥不可及的路途。
不过除了这条路,他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除非真的甘心死在这里。我幸灾乐祸地想着,反正结果也差不多,区别不过是在这里坐生困死,或者半路上活活摔死。
我一边好心充当着灯泡功能,一边冷眼旁观他的垂死挣扎。这千万里之遥的深渊,你要是真能爬上去,才是奇迹呢。
可让我郁闷的是,每次以为这家伙快要摔下去的时候,他总是能坚持下来,而每次以为这家伙会摔死的时候,他总是还能再一次爬起来。
看得我也渐渐不舒服起来,每次从希望到失望,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感觉,更虽提他摔下来的时候,我也连同被摔得头晕眼花。
又攀上一处峭壁,他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我终于忍住开口问道:“死了没?”
四面一片寂静,就在我以为不可能得到回答的时候,他低声道:“还好。”
我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命硬。
“你希望我死吧?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契约关系?”他忽然又开口道。
竟然能猜中我所想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却又释然,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可不怕他,反正我本体好好的,随时可以离开。
“等到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解除它的。”他缓声道。
我听着一阵不悦,还用得着你来想办法?能出得去再说吧。而且这语气,竟像是我这一颗小石子不配为他的灵兽一般,听着让人格外不爽,虽然缔结灵兽,确实很少有低纸小妖怪的。
“爬上去……”我从他的肩头俯身望下去,我们正躺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距离出发的峭壁已经很遥远了,可是前面的路更遥远,忍不住实话实说道:“我看还是盼着你死比较实际点儿。”
对我的挑衅他没有多说,休息完,就起身继续向上攀爬。
在黑暗的地下无法计算时间,只知道我们离出发的地方越来越遥远,而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了。原本的不屑逐渐变成了惊讶,以这样的坚持和速度,也许真的能爬上去呢。
攀爬的过程中,他的伤势逐渐痊愈,之后速度大大加快,跳跃腾挪间再也没有失误摔落。甚至每当精力耗尽的时候,他身上都会浮起赤红的光芒,灵力仿佛源源不断一般,连附在他身上的我也能感受到这般充沛的力量。
我知道他必定的极高明的法器护身,否则在跌下来的时候就摔死了。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但之后我再开口说话,他却极少回答,仿佛要积蓄每一分力气,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浪费。而我也逐渐心急,都过去这么久了,父王应该早就找到我的身体了吧。为何还没有将我弄回去?难道解除这个术法这么困难,还是宫里出了别的变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我们抵达了地面。
第二十八章 魂归来兮
四面八方是一望无际的银白,寒风呼啸着恒古不变的漫长音调,吹到身上的感觉如刀割一般。晶石的身体明明不可能感觉寒冷,急剧的降温还是让我有种要被生生冻裂成齏粉的错觉。
在这个被银色彻底统治的世界里,我们甚至分不出东西南北。只看到漫天满地的白,单一的色调无限蔓延,像是要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去。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是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这个无数典籍记载过的地方——极地冰原。
舜城位于魔界东西边境,距离极地冰原少说也有万里之遥,那个阵法果然有空间转移之能。只是因为我的打扰,偏转了方向。
他茫然地转动身体,我的视线也随之移动。冻结一切生命的寒冷,晦暗空濛的天空,还有这无丝毫生机的气息……一切都昭示着一个事实,我们不仅在极地冰原,而且是在冰原最深处。
这是一个生机尽绝的世界,除了寒冷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生物能在这种环境中存在,哪怕是最耐寒的虎纹熊和冰漪地苔。
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的喉咙在颤抖,像是强行压抑着什么。是死里逃生的呼啸?还是发现又落入另一个陷阱的悲鸣?
就算是顶尖儿的高手,借助玄妙的神器,带着详尽的地图,走过极地冰原也要历尽艰险,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跌倒在地上,压抑的声音响起,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混合在呼啸的狂风里,充满了挣扎和痛楚。
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伴着巨大的压抑感传来,我强忍着尖叫的冲动,即使是缔结了契约,不可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情感波动,除非,这份感情已经危及生命。
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压下来,这是我十二年的生命中从未感受过的陌生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