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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节(第1页)

九月二十一日。祈州,深泽镇。

百余骑披着暗红色皮甲、高举着持盾白额虎头战旗与红底白尾鹞战旗的骑兵,沿着滹沱河北,稀稀散散的拖成长队,朝东边的安平方向行进着。统领这队骑兵的,正是新上任不久的横山蕃军都行军参军刘延庆。

所谓的命运弄人,莫过于此。就算是刘延庆自己,大概也想不到,他的官运竟然如此亨通。几个月的战争,他如今俨然已成为大宋左军行营中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此时也在队伍中的刘法,一个区区的陪戎副尉,在武骑军中,做个都兵使都不够资格,还是刘延庆一力保荐,刘法才得已以权都兵使的身份,来统率这一个都的武骑军。

刘延庆抬头看了看队伍前面的两面战旗——横山蕃军的红底白尾鹞战旗和武骑军的持盾虎头战旗——心里面不由得觉得十分的讽刺。白尾鹞是一种小型鸟类,在威风凛凛的老虎面前,让人感觉给老虎塞牙缝都不够,可事实上,这种鸟却是迅猛的肉食动物,捕杀猎物,毫不留情。

看到这面战旗,刘延庆不禁又有些得意,横山蕃军原本是没有这种徽记战旗的——熙宁年间,这种战旗往往是大宋朝整编禁军的标志。刘延庆履新之后,对横山蕃军原来的战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向慕容谦献言,上禀枢府,横山蕃军才有了红底白尾鹞做为自己的徽记。慕容谦选择白尾鹞这种动物,大约是希望自己的这支军队,能够打下与当年西夏铁鹞子一样的威名。不过刘延庆当时想的其实很简单,一是觉得这样更威风更有气派,再者他也是希望可以借此给横山蕃军去去晦气,转转运。尽管这并没有什么依据。刘延庆知道王瞻对此很是羡慕,他也想让武骑一改军旗来转转运,不过结果却是换来一顿严厉的训斥。说到底,徽记不是想改就能改的,仅仅是要给武骑军的大小武官换腰牌,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如今从枢府至宣台,对武骑军是既不抱什么希望,也没什么好脸色,王瞻此举,实是有自讨没趣之嫌。

刘延庆又仔细看了看那面持盾白额虎头旗,端详那白大虫半天,总也觉得没什么杀气。选择白虎做徽记的禁军不少,赫赫有名的宣武一军的徽记,与武骑军的相比,就是少了一面盾牌,可刘延庆每次看到,都会觉背上直冒寒气。

“也是,明明是大虫,却又拿甚么盾牌!这分明便是露怯了……”刘延庆不由在心里面嘀咕道。

大败之后重新整编的武骑军,只有四千余人马,也就是两个营略多。更羞辱的是,王瞻想在真定一带募兵,补充兵员,结果根本征募不到什么人,真定府的青壮年,宁肯去舍近求远,去投定州段子介,也不肯进武骑军。一个多月下来,王瞻才勉强征募了不足两千人,组成第三营,然而宣台、兵部、枢府,没有一个地方肯拨给武骑军战马,王瞻只得从其他两营中匀出一百匹战马,至少让武官们有马骑,因此这第三营有与没有,其实也没甚差别。此番左军行营再度东进,第三营便留在了后方,没有出征。

这四千余武骑军,在一个多月前,其萎靡不振,士气低落的程度,令人看了都觉得可怜。石越诛杀了一大批武骑军将领之后,这支河朔禁军的骄横之气,的确是彻底消失不见了,但是,他们也一同失去了军队该有的悍勇之气,从各级校尉至普通的节级士兵,若不是变得浑浑噩噩,就是唯唯诺诺。恐怕如今就算找遍大宋,也再找不到一支如此听话的禁军。

承受着耻辱性的大溃败,主将以下一大批中高级将领被斩首,此外,几乎每天都有未如期自首的武骑军士兵被捕获,然后以通敌罪处死,传首军中……不仅如此,还要被从上司、友军至普通市井百姓们歧视、嘲笑,仿佛背负着武骑军的名字活着,便已经是一种罪过。这一切,让这些残存的武骑军将士,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觉得将要大祸临头。

对于这样的剧变,武骑军都校王瞻是一筹莫展。找不出任何应对之策的王瞻,只好向刘延庆求救。刘延庆本人也是毫无办法的,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刘法。尽管他不是很喜欢刘法这个人,可他心里面还是知道刘法是颇有治军之能的。而王瞻虽然老大不乐意,但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只能权忍一时,听从刘延庆的劝谏,向慕容谦要来了刘法,让他在武骑军直属指挥中担任都兵使,时时问计问策。

刘法的确很有些能耐。才到武骑军,他便要王瞻给全军士兵放假探亲三日。其时武骑军的家属,除了一些武官,大部分都住在真定城内,当三天假毕,这些士兵归营之后,果然都变得渐有生气。然后刘法又向王瞻献策,将武骑军移营到真定府以东定州境内的无极县训练。到了无极后,刘法又要王瞻严守营门,将士轻易不能出寨,而外人也无由得入,几乎是与世隔绝。同时,他又让武骑军两个营

全部改披皮甲,卸去马甲,每日只管操练骑射,并按每天的射箭成绩将士兵分成三等,上等者分在一营,每顿有酒有肉;中等者在一营,每顿有肉无酒;下等者分在一营,每顿无肉无酒,还要多练两个时辰。十余日后,他又从士卒中选出三百武艺出众者,皆披铁甲,只习练砍杀冲陷之术……如此自刘法到武骑军,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众人皆以为无可救药的武骑军,竟然又渐渐有了些模样。慕容谦亲来校阅,很是夸赞了王瞻一番,称他治军有方,并向宣台保荐他正式升任武骑军都指挥使。

可惜的是,天下之事,祸福相倚。

慕容谦很快接到了石越再次率军东进的命令。左军行营诸军东进深泽,在无极扎营的武骑军,便做了前锋。本来谁也没有料到这次东进深泽镇会遇到什么战事,这“先锋”之名,其实也就是慕容谦鼓励鼓励武骑军而已。哪知道,大军未至深泽,便听到探马传回的辽军韩宝部北渡安平的报告。刘延庆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命里和韩宝犯冲,他随慕容谦去深泽前,还满心以为辽军必然自饶阳会合辽主撤兵!

不出他所料,慕容谦自上次败给韩宝,憋了一肚子的气,听说韩宝到了安平,立即下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原定在深泽镇扎营的武骑军,奉令再进二十里,至祈州与深州的边界附近扎寨。

深泽与安平相距本就不过五六十里左右,两地之间,一马平川,三四十里的距离,宋辽两军都隐约可以看到对方的营寨了。不过韩宝多半也没有料到,他才到安平不久,会从西边又冒出来一支宋军。武骑军营寨都没有扎稳,便有两千余骑辽军气势汹汹的杀来——幸好辽军见到是持盾白额虎头旗,识得是河朔武骑军,便也没太放在眼里,两军在深泽、安平间激战半日,各自死伤了几十人,等到韩宝醒悟过来,派兵增援,王瞻竟然将营寨扎好了。

这虽然算不得什么胜仗,辽军以半数兵力进攻,武骑军两倍于敌,还有个半就之寨可供防守,武骑军伤亡还要略高于辽军,要换在拱圣军,姚兕多半会气得想杀人,但对武骑军而言,却真是如同打了个大胜仗,全军上下,士气大振。待韩宝再遣兵来攻,一则天色将晚,再则武骑军当真是众志成城,辽军也只好做罢。

待到次日,慕容谦已亲率轻骑赶到,入寨增援。但韩宝仍欺慕容谦部是新败之军,只是分兵一部,由萧吼统率,围攻慕容谦与王瞻。自己则亲率中军,监视滹沱河南的种师中与姚麟——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韩宝心里,比起手下败将慕容谦,赫赫有名的云翼军与龙卫军,自然是更大的威胁。

而慕容谦的数千轻骑,再加上四千武骑军,的确也非辽军敌手,九月二十日双方激战整日,面对辽军的优势兵力,宋军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全靠王瞻扎的寨,才总算稳住阵脚。但横山蕃军的步军主力赶到,至少还要两三天,慕容谦既担心坚守不住,又害怕辽军牵制住自己,分兵前去截击他的步军,因此便定下计来,二十一日一大早,趁着双方混战之时,由刘法护送刘延庆趁乱出寨,绕一条远道,渡过滹沱河,联络滹沱河南边的宋军。

慕容谦与刘延庆其实都不知道姚麟与种师中就在滹沱河的南边,这是战争中的平常事,但他事先已得到宣台的军情通报,知道中军行营已经开始反攻深州。而韩宝又突然出现在安平,再加上打了一整天的仗,辽军不仅主力没动,连韩宝的大旗都见不着……故此慕容谦才认定,在几十里外的滹沱河附近,必然还有一支让韩宝更加忌惮的宋军存在。他不知道那支宋军是否已经知道自己正在与辽军激战,但就算知道,也不会清楚这边的真实情况。因此,他才做出这样的决断,不惜派出都参军刘延庆亲自前去联络。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刘延庆所不知道的——在慕容谦心里,已将刘延庆视为一名福将。

不过不管怎么样,刘延庆都对这个任务高兴不起来。只是他也没有办法拒绝而已。虽然他们顺便出寨,还绕了一条远道,没有引起辽军的注意。但是,在滹沱河与木刀沟之间这片狭长地带上,如今可是有数以万计的辽军存在着。双方交战之际,就算是为了及时发现宋军的援军也罢,辽军必然会派出不少拦子马四处活动,在这平原之上,不管你是人多也好,人少也好,想要不被辽军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迟早都会引起辽军的注意,被辽军的拦子马追杀。福将什么的,都是没谱之事,相比而言,虽然正被辽军围攻,可是留在慕容谦的身边,依然要更加安全。

刘延庆心里面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冒出“倒霉”的想法来,但都被他赶紧甩开了。毕竟,这时候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不太吉利。他又看了看那两面战旗,按理说,他们执行的任务,最好是要偃旗衔马

,这样招摇过市的,未免有点太狂妄了。但刘法却说这是“虚虚实实”之计,反正他们百来骑人马,青天白日的,打不打旗帜,都是一样的,倒不如干脆光明正大的打出旗号来,反倒可能让辽人有些猜不透虚实。但是……刘延庆也是忍不住在心里面暗念了一声佛号,但愿刘法的这条虚虚实实之计,不要害了他们才好。

想到这里,刘延庆转过头去,大声说道:“大伙都快点,趁着辽狗还没发觉,找个水流平缓之处,先过到对岸去。”说完,又朝身边的一个向导说道:“孙七,你说的那处好渡河的河段还有多远?”

“回致果,就在前头,不过五六里许便到。”

刘延庆狐疑的看了那向导一眼,没有作声,双腿一夹马腹,驱着坐骑小跑起来。此番前去联络滹沱河南的宋军,刘法的那一都武骑军,未必能随他渡河。倘若他们的行踪被辽人发现,那么刘法便要率军掩护他们,只有横山蕃军的这十余骑人马会与他一道走完余下的路程。这十余人全是从慕容谦的牙兵中抽调,有蕃有汉,这孙七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却是新近才被慕容谦看中的。

据说此人原本是个“标师”,也就是南方所谓的“武伴当”,武艺颇为了得。刘延庆也知道,战争之前,大宋朝虽然号称治世,可要想彻底杜绝劫道的绿林好汉们,却也几乎不可能。这其实与地方是否富裕,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不见得全然相关。如大宋京东路颇为富庶,但是绿林之盛,全国各路都望尘莫及。故此伴当行、标行,自兴起后,生意十分兴盛,一时习武之人,若不能考武举或者投军,做标师或武伴当,便是另一条出路。不过北方的标师,虽然与南方出海的武伴当一样,都提着脑袋挣钱,可是大多数人的收入却远不及南方,也就是够勉强养家糊口而已,甚至还不如投军。故此这些人的武艺,大多数是远不及禁军武官的。慕容谦的牙兵,刘延庆亲眼见过其战斗力,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孙七看起来矮矮胖胖,比起寻常的禁兵,都要矮上一大头,此人若要投军,只怕站到木梃面前,募兵的官员立时便将他丢到厢军中去了[1]。刘延庆在拱圣军中呆久了,身边同僚袍泽,个个都是五尺七八的大汉,对孙七不免便颇有歧视与怀疑之意。

而且绍圣以来,河北一路,贼盗之患并不严重,刘延庆听说这孙七先前受雇的标行虽然是设在大名府,可他们的主顾,却多是去辽国贸易的行商,深州、安平之间,并非宋辽贸易的主要通道,只不过他正好是祈州土人,自称对河北道路了若指掌,毛遂自荐,慕容谦才让他来做了向导。

但慕容谦信任他是一回事,刘延庆心里却是另一回事。他抬眼望去,身边之人,真是一个个面孔都生疏得很,此时此刻,见着刘法在身边,都能让刘延庆感觉到一丝亲切。可见这升官晋爵,也不可一概而论。若是以前在拱圣军之时,倘能做到都参军,刘延庆大约会有“夫复何求”之叹。想到这些,刘延庆心里面突然一阵黯然,东进之前,他在真定府听说了朝廷对姚兕的处分,虽然比事先猜测的要轻许多,只是罢去职事官,武阶贬降为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蕲州安置[2]——但虽未过岭[3],对刘延庆来说,蕲州也已是一个偏远而陌生的地方,姚兕已年近六旬[4],岁月不饶人,还能不能健康甚至是活着回陕西,都是难以预料的事。不管怎么说,刘延庆此时颇为怀念在拱圣军的时光,在之时不觉得,但离开之后,却觉可贵。更何况如今拱圣军七零八散,主帅落到这个下场。

不过时代的确也是变了。他到横山蕃军后,也听一些参军偷偷谈起姚兕与拱圣军之败,整整五十年前,姚兕的父亲就战死在定川,当年那场败仗,宋军最终损失也就是九千数百余人,刚好大约相当一支拱圣军的规模,却直接导致了宋朝最终不得不与西夏达成“庆历和议”。那些参军们一度还以为,五十年之后,姚兕的全军覆没,又会重新带来另一份和议。

可历史并没有这样简单的轮回。

刘延庆心里已隐隐预感到,这场战争,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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