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个儒雅端肃之人,突然口出如此俚俗直白之语,顿时把小古惊呆当场,整个人不好了!
她睁大眼眨了眨,下一瞬却是怒意燃炽涌上明眸,越显得宝光璀璨——
“休要胡言乱语戏弄与我!”
她咬着唇,那般睁圆了眼的羞恼模样,却是让他心中一阵甜蜜,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酸楚——
“对你……我从未轻言戏弄,如郡。就算骗尽世人,我也不会在你面前伪装!”
他凝望着她的眼,那般深幽的眸子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把这一字一句都化为誓言,镌刻在她的心房、她的骨血最深处!
“虽然分开多年,历经流离失散,但在我心中,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再怎样危险狠毒的念头,我都愿意吐露,宁可被你当做是奸恶之徒,也不愿拿那儒雅正直的画皮来哄骗你——而你,却连真实的面容都不愿给我看见!如郡,你说我变了,变得狠心残酷,但真正变了的人是你,变得如此狠心!”
他就这么盯看着,小古被这般郑重而危险的眼神定住了,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却又清醒过来,心底的苦涩和纠结却更甚,羞恼之外,一种愧疚和挣扎却从内心更深处浮现而上——
眼前这人,正是多年前在绝望困窘中对她处处援手照应,无微不至的关怀叮嘱,甚至在他家破人亡的最后一刻,他都不忘为她铺好生存之路,为她的母亲送上最后一丝温暖……
即使他性情大变,即使他经历诡秘复杂,眼前之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阿语!
小古心中一痛,却是咬着唇背过身去,开始用袖中的棉纸沾水,擦去脸上的易容材料。
厚厚的印泥被棉纸刮下,五色斑斓不知是什么材质,再回头时,景语顿时呆若木鸡,随即眼中却出惊喜的光芒来——
世上的美人他见过许多,但眼前的亭亭少女却宛如初升时光华明灿的旭日,那般独特的气质让人心仪倾慕;被他直盯着禁不住双颊染晕,顾盼流转之间宛如明珠,却是在清贵端丽之外,更多了几份娇媚。
她并不算是倾国倾城之色,比起红笺的妖丽绝艳来,却是胜在通身的气质。
景语双目炯炯盯着她,冰冷幽深的眼眸也染上了灼热赞赏,这无声的凝视却是让小古更觉得不自在,微微测过脸去,不看他的眼,轻声道:“你看也看了,这次总不该说我狠心了吧?”
没等景语回答,她又道:“你跟红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这次的计划,我却要问个清楚——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布局计划?”
这一句好似晨钟警声,顿时让景语眼中的灼热消退,眼中波光一闪,笑道:“我的劫狱计划书你早就看过——”
他的话被小古冷冷打断,“我说的是你真正的目的和计划!”
迎着景语微微惊愕的神色,小古压下心中所有复杂情绪,低声道:“你说不会骗我,是不屑对我编造低劣的谎言,但却不代表你会吐露所有的布局——劫狱救人的计划是真,但却只是你用来掩饰的表象而已,你真正想做什么,又安排了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现在就说个清楚吧!”
景语的神色从惊愕转为泰然,突然哈哈大笑,“果然秀外慧中,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小古看向景语,冷声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白翰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瓷缸里?他说的大逆案又是怎么回事?”
景语见她犀利又敏锐,倒也不再绕圈子,神秘一笑道:“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不知有多少贤臣和忠良之后受他们所害,我这一计,是要趁此机会让这个鹰犬组织彻底覆灭!
小古闻言身上一震——她早知景语胸有韬略乃是经世之才,但却没想到他这次口气这么大!
让锦衣卫彻底覆灭?
若是他人所说,小古必定当做是痴妄梦话,但景语这一豪言却是落地有声,铮铮誓言!这要怎么做到?
看到她迷惑的眼神,景语的笑容越加深,眼底那道冰冷诡秘,却让小古心中莫名不安。
“锦衣卫在指挥使纪纲的统领下,肆意逮捕杀人,个个都是手染献血的屠夫!纪纲本人的罪恶更是罄竹难书!锦衣卫之人该杀,纪纲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景语说到纪纲的名字时,神色怨恨激越,眼中光芒让人悚然,小古想到他父亲死状凄惨,不由心下恻然。
她自己幼年饱受父亲苛待,胡闰被残酷处死后悬尸,她当时感觉并不如何悲伤,直到抄家灭族母亲逝世,方才领略世事无常。
她低声咬牙道:“他们都是奉了皇帝的命令,罪魁祸乃是朱棣。”
“但纪纲却是他手中最快最狠的刀,而且是主动攀附为恶!”
景语眉目凛然,低声说道,眉间的冰寒此时化为最炽烈的火焰,耀眼,却又将吞没一切——“这次,我不仅要锦衣卫覆灭,更要纪纲死无葬身之地!”
景语说到此处,黑眸一转,反问小古道:“锦衣卫势力深广,全国上下共有三万多人,这个组织是个庞然大物,更是深受皇帝信任,你觉得,要想让他们灰飞烟灭,需要怎么施为?”
小古略一思索,断然道:“锦衣卫文不能定邦,武又比不上那些勋臣名将,他们最大的软肋,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他们是皇帝手中之刀,皇帝就是他们唯一仪仗!”
“一旦这倚仗不在,锦衣卫覆灭易如反掌!”
景语眼中浮现赞赏,“那照你所说,要怎么让皇帝不再信任他们?”
小古却并不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这正是我想问的。”
景语微微一笑,显然已是智珠在握,“皇帝最信任的莫过于手上这柄杀人的刀,但是如果这柄刀不再忠诚于他,反而跟他猜忌忌惮的儿子有勾结,你觉得,这柄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