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进水井里了,在跨进白雀园的那一刻里,他看到雪柠手臂还在惯性的作用下大幅
晃动。
“是什么东西让你不想多看一眼,非要丢进水井里?”
“没有什么。我只是在发泄心中怒火,扔了几块砖头。”
望着只剩下几圈波纹的井水,董重里大声追问。雪柠平静而坚决的回答反而让
董重里更加疑惑。
无功而返的董重里独自呆在杨桃住过的屋子里,听到王参议叫,他也无心答应。
王参议像一炉熊熊燃烧的炭,也不进屋,站在水井旁高声斥责董重里像一摊狗屎,
只管自己臭到底,不管别人香匕天。天门口一带有上万人在受苦受难,作为一县之
长,如果一味地只顾个人私情,自己就要上书省国民政府,弹劾他。董重里将这些
话当成了激将法,他从屋里走出来,平静地告诉王参议,任何人当县长都有责任查
明属下民众遭日本人掳掠的真相。王参议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透过月门看见了站
在紫阳阁内的梅外婆,他改变了主意。
梅外婆说了一串人名:“请他们到一起听我说吧!”
天黑后,天门口上空又有钟声沉浑振响。梅外婆亲手给书房里点了四盏煤油灯。
董重里来得最早,紫玉和傅朗西排在其次,大家守着梅外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四乡受难的情况。马鹞子和段三国带来了丝丝和线线姐妹俩,杭九枫跟在阿彩后面
依次进屋坐下。接下来常天亮、林大雨等人也来了。敲钟的王参议来得最晚。人都
到齐后,书房里反而没有声音了。
梅外婆一点也不像有重要事情要说,平平常常就开了口:“我睡着的那几天天
门口曾经落雪了吧?往年第一场雪总会落得很大,今年的雪落得少,像是嫌地上不
干净。这个问题柳先生的学问里没有,请大家帮我想一想。同一块地方,有人住,
积雪就浅,荒山野岭上的积雪厚且不说,那种白,既让人爱惜,又让人怜惜。说实
话,我真羡慕杨桃,活着有董先生相爱,死去时还能挑一处麂子不怕人、鸳鸯能上
岸嬉戏的洁净地方。为什么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你们想听,是我自己觉得必须说说。
那天,中田翻译官问我和杨桃,是谁给小岛北坟墓树的碑。中田翻译官听不懂天门
口方言,将杨桃说的我们听成了活人。“
梅外婆像是轻轻笑了笑。阿彩扭过头来在董重里面前小声议论:“听梅外婆的
口气,像是挺喜欢中田翻译官。”“莫说这种大错特错的话。那天夜里,杭九枫他
们刚爬过西河左岸,就听到中田翻译官在逼一个听声音很像黄水强的男人,如果再
找不到年轻的姑娘,就要将他的卵子割了,献给他们的旅团长。”马鹞子也凑过来
了:“我带人往上街一带摸过去时,也碰到他们了。那个男人真的很像麦香的表弟。”
傅朗西听出马鹞子话里的别样意思:“是呀,山大了什么野兽都有,从黄梅到黄州,
在伪政府里当官发财的全是国民政府的人。”正在为那个害得自己险些被欧阳大姐
所杀的黄水强打寒颤的董重里,捂住嘴咳嗽几声,将那些刺耳的话外音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