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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芳名远播津门花艳开（第1页）

第一节鹊起津门

吕碧城是幸运的，幸运在于正要为自己的鲁莽“负责”的时候遇上了英敛之，幸运在于英敛之跟吕碧城的姐姐之前就已相识，吕碧城能得到英敛之的赏识少不了这方面的因素。

其实生活就是如此奇妙，前一秒钟我们还在为自己的走投无路而慨叹人生无常，飘荡如浮萍般没着没落，这一刻却横空出来一个恰逢其时的人。不过同样的境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更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中感悟出人生特有的韵味来，而吕碧城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一个能通感人生五味杂陈的人。

吕碧城能与英敛之相知相识，还跟她的二姐吕美荪有莫大的关系，即使她们后来关系不慎融洽。1901年，英敛之因公到上海，机缘巧合，结识了吕美荪，两人算得上是才子遇佳人，彼此唱和诗词，那就在所难免了，吕美荪赠诗与英敛之：

知交零落几经年，得识荆州亦夙缘。海内贤豪推领袖，樽前褚墨走云烟。

热肠似我还忧国，宰肉何人欲问天。记取江河旧风景，五陵佳气尚依然。

英敛之也不白受此诗，随即和诗一首：

风尘牛马一年年，梗泛蓬飘任结缘。浊酒哪能浇块垒，新诗聊尔托云烟。

民愚深痛难为国，人定何忧不胜天。为诵青莲良友句，与君并合岂徒然。

一唱一和，将两人的志趣谋和得不离不差。志趣真是奇怪，它能不分时宜地将两人联通起来，没有了年龄大小之差，消除了男女两性之别，能够如此超越现实，除了志趣还真是少见。

虽说在这之前，吕碧城给方太太写的信得到了英敛之的赏识，但在中国的人情世故中，关系是断然不能或缺的，有所区别的只是表现形式而已。正是有了吕美荪跟英敛之之前的熟识，加上吕碧城横溢才华的催化，英敛之才得以成了吕碧城的朋友，而这恰恰成了吕碧城一生的运命那个向上的拐点。有些时候，好运气就是这样直接撞上来了！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人在不同的地方，身心感受会迥然不同：在一个地方会身心压抑，不得释放；在另一个地方则会神清气爽，畅快无比。有人会就此苦恼不已，以为是自己无法如有人那样淡看花开花谢，闲观云卷云舒。

其实，又有哪一个人能够避免一生中必然经历的地方呢？或许你本有一颗诗意盎然的心，但你却生在寸草不生的荒漠；或许你有一股驰骋万里的豪气，你却身处万丈青山之中，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都是上天安排。从来，我们都是环境的俘虏，不同的是每个人坚持时间的长短和拥有的心态不一罢了。

吕碧成出生是晴或者是雨，我们不得而知。但心中却一直希望她出生在秋天，因为秋天无论晴雨，总是高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灰黄古旧的色彩，必定能让她记住人世间的第一缕暖色，那样的她该有多契合那是时节啊！

世间有一种女子，淡雅得让你不忍触碰，那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一份最纯真的记忆，但这份记忆已经被红尘的染缸中尽然，基本看不见它的真面目了，突然见到如此一个淡雅的女子，便蹑手蹑脚，生怕这份淡雅被破坏。

就算是我们都被红尘沾染，但留存心底的那份淡雅就如同种子一般留在那里，等到适当的时候，它便生根发芽，可惜适合生根的季节越来越少了。

红尘的沾染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开始了，谁也逃离不了落入红尘的宿命，谁也不能永远保守那份纯净。既然逃脱不了，那就好好生活呗，不要企图在红尘中寻到理想的安生立命之所，需要的，只是暂时的安宁，片刻的归宿，就已经足够了。因为红尘人生处处是漂泊，时时需转身。

有人说，爱上一个地方，是因为那里有你值得留恋的东西，或者是你难忘的片段，其实都不是；爱上一个地方，是因为在那里你能肆无忌惮地释放，声音也好，情感也罢，最妙之处在于这些地方还能给你回响，天人合一的神通也不过如此！

天津之于吕碧城，必然是一个全然可以释放的地方，一阙《满江红·感怀》敢发“欣曙光一线遥射，问何人女权高唱？”之天问，空抒“一腔热血无从洒，叹蛙居井底愿频违，情空惹”之悲情。

那时的中国，尚处于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晚清，吕碧城的这阙《满江红》无疑成了女性解放的宣言，震耳发聩，并随着《大公报》如同一缕春风将天津的一池死水吹皱，生机勃现。

一个女子，在文化水平如此之低的中国，才华横溢，早已经够得上美谈了；但她却附加了姣好的面容，如此怎能不让人心慕之。历来，那些漂亮的女人总有相当一部分，能很好地利用自己天生的本钱，对于坐冷板凳读书之事颇有不屑。就此，英敛之以“力挽颓风，且思想及新，志趣颇壮，不徒吟风弄月”之词赞美吕碧成也就不足为怪了！

天才是什么呢？

如果要用勤奋、机遇这类的词来形容，那恐怕这样的天才也莫不过是凡人中的高个子而已。真正的天才必然是上天点拨了他一下，如此一来，世上那些让人蠢笨难行的事到了他手里，就能翻云覆雨，掌握自如了。

老天必然是点中了吕碧成的诗词天赋，否则她的笔触怎么能行云流水，流光溢彩呢？

古人讲“格物致知”，但要真正达到“致知”何其之难。然而吕碧成似乎根本没有经历“格物”便已经“致知”了，因为她原本就具有某种天赋，天赋哪里需要勤奋锻炼呢？

吕碧成似乎比所有的人都走得快一步，比所有人都站得高一截，如此一来，凡是她都能了然于胸，只要在心头一过，便已知所以然。她的视觉能够通感嗅觉，嗅觉又能通感出味觉，她能让万物自语，怎能不叫人拍案叫绝。

像吕碧城这样才华卓绝而又心怀天下的女子，她的一生必定是要跟这个时代连接的。而当时“日俄战争”正酣，虽然战争的主角没有中国，但却被沦为日俄两国口中争夺的肥肉。眼见国家主权屡遭侵犯，吕碧城情之所切，着诗一首“旗翻五色卷长风，万里波涛过眼中。别有奇愁消不尽，楼船高处望辽东。”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

吕碧城无疑是一位端庄贤淑的美丽女子，她却能心怀国事天下事，这种柔与刚的结合成为最好的呼号，引来有识之士纷纷赞誉、和诗，“寿椿楼主”的四首最为出彩：

鱼龙争长扇腥风，谁陷辽民水火中？渤海茫茫百感集，放怀欲鸣大江东。

一枝彤管挟霜风，独立裙钗百兆中。巾帼降旗争倒置，焕然异彩放亚东。

女权发达振颓风，力破厄言主馈中。学界乾坤原一体，迷航从此渡瀛东。

下田歌子此其风，人格巍然女界中。教育热心开化运，文明初不判西东。

诗中对吕碧成的溢美之词占据大半，虽无华丽辞藻，但吕碧成的担当之情已然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我常常凝视吕碧成那简单的黑白照相，越是凝视，与她的距离越是被拉开。其实这个距离从时代就已经区别开了，门第之别，时空之差，让我错过了她一百年，仰望她时，那种无力感充斥我的全身。

我们时常诵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正是这种反差，加上吕碧城姣好面目，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恍惚：民国竟然有这样的一位奇女子，没用自己天生的本钱去捞世界，而有足够的耐心坐冷板凳去读书，真是胸有点墨，心忧天下！

英雄遇见美人，必定会缠绵出一段浪漫故事，如果没有，那人生不知道有多索然无味了。可自古英雄遇见美人，多的是爱恨缠绵、落花流水，少有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其实对美人一见钟情的又何止是英雄，哪个凡夫俗子不是心早向往之呢？何况吕碧城是个才华横溢的美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