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看了一眼,点头道:“气派。”其实这庄园虽大,但与唐王的院子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慕容顺在软塌上又调整了个姿势:“这几日你就在这歇下吧,你懂医术,老子的媳妇和儿子也放心交给你。”
观音婢扬声啊了一声:“你让我来接生?”
慕容顺的脸上这时带了些嫌弃:“你会接生?”
观音婢这才将心沉回了腹中,她听慕容顺道:“你嫂子日日在家中待着没什么意思,老子顾着生意有些抽不出空,正好你来散散心,顺带还能陪陪她。”
慕容顺的妻子是江都人,是前几年慕容顺出宫在各地游山玩水,在江都遇见的,自那后,慕容顺这个浪子便留在了江都,只是偶尔会来洛阳与大兴转一转,至于慕容顺这样求安稳的人为何会四处游山玩水,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东宫有人不愿瞧见他,说起来这事当真是窝囊,他好歹也是个可汗,被他们杨家呼来唤去耍得跟狗一样。
观音婢知道慕容顺的难处,但也没安慰,因为依慕容顺的性子,不安慰他,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若当真安慰他了,他倒是会觉得难过了。
慕容顺的庄园名为“请君来撷”,倒是应景。庄园内有各色时令水果,一眼瞧去,颜色各异,使人心情无端大好。
“走吧,外面太冷,一会披件厚衣裳再出来。”慕容顺见观音婢驻足不前,不由催促。
听闻家里有贵客来,慕容顺的夫人挺着大肚子出来迎接,观音婢被她吓了一跳,生怕她走路时摔倒,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眼下陛下大赦天下,明日我这园子也对外开放,届时寻常百姓都可来采摘,人多便鱼目混珠,你们两个明日还是好生在后院里待着吧。”
慕容顺想起明日要开门广纳众人,头有些大,幸好他将这些水果园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寻常百姓估计进不去那些名贵的果园。他出得此策,倒不是狗眼看人低,只是有些人目不识丁,下手又没个轻重,之前他体恤到百姓们含辛茹苦一辈子可能也吃不上一次名贵水果,便将庄园无封闭开放,结果等闭园时一瞧,有些葡萄树连果实带枝干全被人摘走了,通过那些残留下来的痕迹,慕容顺知道这些人是生拉硬扯将葡萄拽下来的,当时心疼的直抽抽。
慕容顺见身后两人谁也没搭理自己,不由转头去瞧,入眼处,见观音婢与自己的夫人一见如故,两人在一边聊得正开心,自然是没空搭理自己,慕容顺悻悻摸了摸鼻子,行吧,就当老子什么也没说,女人的友谊来得可真是突然。
隔日一早,“请君来擷”便将园门敞开,外面早已有百姓等候多时。这些百姓里,自然少不了阴月。这个姑娘没有别的毛病,专爱凑热闹。门一开,她便随着人流往园内挤,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大家闺秀的模样,仿佛山野间的野丫头一般,毫无礼仪可言。
自打她与李建成结成了同盟,李建成便命李齐派些人跟着她,省的她闹出什么岔子来,此时来跟着她的人见她如此,不约而同的撇过了头,这样的女子当真不会被李世民直接捆了扔到海里喂鱼吗?
李齐一直跟在阴月不远处,须臾后实在瞧不下去阴月那活似八辈子没见过水果的模样,朝同伴摆了摆手:“我去那边转转,你们看好了。”
同伴们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李齐转头便走,刚一迈步,忽然见观音婢与另一个女子挽着胳膊从另一边走来,李齐停住步子,瞧了瞧身后的阴月,又看了眼身前的观音婢,突然又不走了。
慕容顺的夫人罗梓仪乃江都郡郡守之女,举手投足间很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边走边与观音婢分析阴月之事。
“其实这事,李明公也很是被动,他当日拒绝纳妾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这些想必观音你也是知道的。”罗梓仪伸手抚着圆滚的腹部:“你心中有气,我同为女人,自然也是可以理解,但这事还是需要你们去沟通,我听闻那阴家小姐向来骄纵不懂规矩,这样的女人你与她置什么气?岂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价?”
这些道理观音婢其实都懂,她也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罢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父亲亦是三妻四妾的,但是这么些年来,那些人在我父亲的心中始终比不上我母亲,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想,这些人不过是来衬托你的罢了,你也无需将她们放在心上。”
罗梓仪两人朝阴月所在的方向走去,躲在人群中的李齐找准时机,挤到阴月背后,狠狠推了她后腰一把,但见阴月脚上一个趔趄,整个人边朝罗梓仪扑了过去。事发突然,罗梓仪忽见有人朝自己扑了过来,吓得花容失色,还是观音婢眼疾手快,挡在罗梓仪身前,将阴月朝一边狠推了一下,阴月躲避不及,整个人摔在了雪地中,脸被地上的枯枝划伤,登时血流如注。
与李建成结成同盟之后,阴月可以说是日日都在受委屈,李建成嫌她粗鄙,生怕入不了李世民的眼,派了个心肠歹毒的老女人来教她礼仪,她每日被那老女人呼来喝去的已是很烦,今日好容易出来歇一歇,又遇到了这事,思及此,阴月再也无法忍受,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观音婢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说完之后兀自愣住了。
李世民的正室她自然是知道的,光是她的画像,阴月便有好几幅,她虽粗蛮,但并非傻,若要取代一个人,必然要比那人更出色的道理她是懂的。阴月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抬头见观音婢面色寡淡的站在自己身前,脸上略施粉黛,却也盖不住眉眼间的气势,观音婢独独往那一站,阴月便已觉自己矮了她一头,可又不愿头一回碰面便被她比了下去,遂也挺直腰板,将声量压下,也绝口不提自己是谁的事,只是道:“你们推了我,是否应该道个歉?”
观音婢见外面天寒地冻的,怕罗梓仪受凉,转头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先将罗梓仪扶到屋里,罗梓仪担心观音婢,一直不肯走,直到慕容顺听到消息出来找人。
几人走后,观音婢对阴月道:“你跟我来。”说完转身便走。
阴月直愣愣的跟了上去,等走到人烟稀少之处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受控制般跟着她便来了,她暗自怪自己这双腿不争气。
“不知你将我带到此处来做什么?”阴月站从内心里排斥与观音婢站在一起,那会使她自惭形秽,是以她刻意拉开与观音婢的距离,不满发问。
观音婢不急着说话,开口前静静打量了阴月几眼,而后道:“还不知姑娘贵姓?”
“你!”阴月一瞧观音婢这模样便知她知道自己,此时又故意有此一问,不是在给她下马威是什么?
观音婢又道:“方才听姑娘说我们推了你,若不是姑娘自己撞了过来,我们又岂会手长到能将你推倒在地?”观音婢矮身坐在了回廊的木墩上,抱肩与阴月对视:“想必姑娘还不知方才那位是吐谷浑的可贺敦吧?若是她腹中胎儿有了什么闪失,凭姑娘之力,能担待得起这个责任吗?”
阴月见观音婢伶牙俐齿,自己实在不是她的对手,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总要将气势稳住,是以她勉力挤出个笑,对观音婢道:“我还当真不知此事,雪天路滑,方才我实在没有瞧清,在此谢过姑娘好心提醒。”
观音婢轻笑一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浮灰:“既然你知错,我也不多说了。”说罢转身欲走,临迈步前,又微微侧了头,她笑道:“不过以你的身份,应称我一声夫人才是,但瞧起来你似乎也不懂什么规矩,我也便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