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爷爷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头,拍拍严锣的肩。“小锣啊,你都三十一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不嫌丢脸吗?”
“哪里丢脸了?我这叫真情流露。”只要没有女人在场,严锣都是这副德行。“而且,我若不爱哭,早死掉八百次了。”这倒是实话,打小,严锣的哭声就宏亮似雷鸣。
那次与家人走失,被齐父捡到时,他也正哭得震天响;否则在锣鼓喧天的庙会里,谁有本事注意到一个小孩子的哀嚎?
然后十岁那年,一个怪叔叔想用一根棒棒糖骗他进公园瞎搞,他也是这样大哭将人吓跑。
十一岁时,学校的学长要他缴纳贡金,他哭天抢地到对方主动掏出五十块钱塞他的嘴、求他别再哭了。
同年,某个不长眼的小偷趁著齐家没大人,爬墙进来、试图行窃,也在他惊天动地的嚎哭声中,失风摔下墙垣,跌断腿,被救护车载走。
总之,说起他“爱哭”的丰功伟业,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统合下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哭泣是救命的千金良方,怕死者请多多爱用。
“那你尽量哭吧!”齐爷爷拍拍他的肩。“不过要小心追不到女朋友。”
“只要某人不要成天找我麻烦,有事没事就将我一张帅哥脸扁成猪头,我的女人缘一向很好。”说起齐珞薰的罪行,严锣就忍不住含泪将近日受到的委屈尽数哭诉了一遍。
“我才没有找麻烦,乱来的明明是大师兄。”跟七个哥哥全部打过一场,精力发泄够了,齐珞薰终于神清气爽来到大门边,看到严锣,想起他对伊悔的威胁,小巧的五官皱成包子样。
“我哪里乱来了?”为了照顾小师妹,严锣可是连老命都赔上了半条呢!
“为人师表,明明就应该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大师兄却老是以一己之喜好欺负不悔儿,还说没乱来。”
“我什么时候欺负伊悔了?”若没他顶著,以伊悔的学习态度,早被退学几百万次了好吗?
“你老是威胁不悔儿要叫他爸爸来学校面谈,还说没有?”
“他行为有问题,我不找他爸爸谈,要找谁?”
“可是他爸爸不喜欢他啊!你又对他爸爸乱告状,不是更叫他们父子失和?”
“小师妹,你要知道两件事。首先,他们父子感情的问题我无权干涉,充其量,我也只能劝导、希望伊先生改变一下对伊悔的态度。第二,伊悔还未成年,他有任何问题,导师找监护人商量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并没有告他什么状。还有,你一见面就揍了伊先生,这件事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齐珞薰不悦地撇开头。“是他自己二话不说,走过来就想打不悔儿,我当然要打回去啦!而且,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悔儿的爸爸,不过最后我有赔他一巴掌,我们算扯平了;才不像大师兄,拉拉杂杂胡说一大堆。”别想瞒她,她全看到了,伊靖染离开学校时,那张脸黑得跟木炭没两样,她好担心,伊悔回去后会不会被打?
本来,她还想跟著伊悔回家的,偏他固执得要命,死都不让她跟,没办法,她只好回自己家。
“小师妹,看人不能只看一个面,伊先生或许不是个完美的父亲,但也绝不是个坏人。”尤其交谈过后,他发现伊靖染其实还满重视伊悔的,只是畏于流言及众人目光,不敢表现出来。
“哼,你们大人都嘛只会替大人讲话。”她才不信会随便对儿子动手动脚的人能有多好。
“那是因为大人有大人的苦处。”严锣颓丧地搔搔头,青春是莽撞的本钱,就像齐珞薰,无论她此刻有多么的不安定,因为她还小,很多行为可以被原谅。
但成年人就不同了,他们得面对来自家庭、公司、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所以在失业率高涨的现今,才会有那么多中年人自杀。
而伊靖染的情况又更复杂了。他从小是个资优生,长大就业后,更是人人看好的社会精英,一朝却因儿子异常的外貌饱受流言所苦,再加上妻子自杀、工作遭降级、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他已经算勇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固守工作岗位,死不肯退,图的也不过是糊口饭吃,然后,养儿子。
他自己都过得悲惨万分了,又哪里有精神气力去疼爱儿子、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庭?
“反正我不管。”齐珞薰气呼呼跳起来。“我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不悔儿,无论是他爸爸或是大师兄都一样。”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留下严锣呆坐原地,无语问苍天。
静默持续了好半晌,直到齐爷爷好奇的声音打断沈默。“小锣啊,那个……什么……不悔儿是谁?真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吗?”
“不是的。”严锣苦笑一声,解释道:“小师妹口中的不侮儿其实叫伊悔,是我班上一个学生。”
“那就是小薰的同学喽?”齐父颔首表示了解。“男的还是女的?听小薰的意思,好像很重视他似的。”
“伊悔是个男生,小师妹也的确相当看重他。”严锣将齐珞薰一入学就为了伊悔在校门口与人大打出手的事,大略说了一逼。
“这么说来,小薰很喜欢那个伊悔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你们刚才的对话,那个伊悔的家庭背景好像很复杂。”齐父又问。
“喜欢吗?”严锣皱眉沈思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妹对伊悔是什么样的想法,她看起来很喜欢人家,偏又常捉弄他。而且,你们应该还记得小师妹以前说过,有一天,她若要嫁人,对方一定要比她强上几百倍;那个伊悔是名白子,身体并不好,常常请假,我不觉得小师妹会喜欢他。”他把伊悔的病解释了一下。
“白子,是不是那种叫白化症的病?那会遗传吧?”齐爷爷问。
“如果两个隐性基因撞在一起,是有可能。”严锣说。
“那就不能生孩子啦!”齐父皱眉。“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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