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急不可待地欠身说道:“罗大人!”
“拖出去!”罗静没有理睬,又拍了一次桌子。郑岩和魏大虎面面相觑,这里又不是公堂,罗大人发的是哪‘门’子官威呢?
看见没有办法,罗静身后的两名衙役立即作势要将金柱拖到院内,罗静余怒未息,坐在公案旁的户部给事中冯俊友走上去小声提醒他说:
“大人,这件事情‘挺’复杂,但宜缓议,不可急决。昨夜与大人曾作肺腑之言,望罗大人三思。”
一提起昨夜还敢衙‘门’签押房的密谈,罗静心头的创痛仿佛又被人撩拨……。
三天前,当他了解到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之后,确实觉得棘手,但他不得不忧及勇王世子的名头,为此,他亲赴镇江,知府大人话里藏锋的暗示,并委托户部给事中来龙潭港协助……几天来,罗静的心际如秋云密布,变化无穷,囿于知府大人情份,慑于上宪权势,曾经软弱妥协,确有按照意思办的决心,也按照事先的安排,写了那封信。
后来寝食难安,反复思忖,自己乃朝廷命宫,且一贯刚正不阿,忠于朝廷职守,此番焉可徇情枉法?
这两种念头就像两头野兽在他的心中格斗,互有胜负,冲突难决。他清醒地认识到,若是不理会此事,虽说道貌岸然的知府大人也会堂而皇之地赞誉他公允无‘私’,但内骨子里将对他则恨之入髓。
自己在这张铁网铁腕之下,祸伏于斯,将来必被报复,后患无穷;倘若屈从‘淫’威苟‘私’情而演了这出戏,自己廉政清明之风‘荡’然无存,那么自己就将被打上世子朱高炽一伙的烙痕,有何面目面对朝廷。
郑岩乃一个小小的巡检司吏。明知金柱出身权贵,但是看见自己的亲笔信。自己不过‘露’出一些小小的伏笔,他就能按朝廷律法办事。祸福生死还不知道在谁手中握着,却能义无反顾,执法不阿,将金柱逮送海关,如果作为朝廷命官的七品海关知事竟连一个小吏也不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现在户部给事中冯俊友奉命出语相胁,暗示他敷衍拖延,暂莫审判;连驸马府家奴周宝也竟然跑来颐指气使,为金柱说情。这个恶奴有什么资格在本县面前指三道四?杨实珍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因而眼一闭,牙一咬,不顾一切后果,铁了心豁出去依法审案……。
瞥了一眼铁青着脸坐在左侧的冯俊友,心中轻蔑地骂道:“一个户部的七品给事中,仗着你是京师上官,拿着知府大人的令箭,竟然也在本县官面前威胁利‘诱’。‘逼’我和你们同流合污!无非是甩乌纱,脱官袍,回我浙江老家钓鱼而已!”
想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演戏的心情。看着下面跪着的金柱,想起那个莫须有的罪名,心里一阵轻松。不过还是吩咐左右,将其看押起来。再也不理会冯俊友,转过屏风。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就在同一天的清晨,天王山偏僻的丛林中,淡淡的烟岚在一片葱绿中袅袅升腾。数不清的奇禽异鸟竞相欢鸣,山泉泊泊流淌,顺着苍崖深涧跳跃腾弹涌起一簇簇银‘花’,飞溅一颗颗‘玉’珠。
一只带箭受伤的梅‘花’鹿忽然悲鸣跑过来,顺着崎岖的山道狂奔逃命,紧随而来的一位白发老人倚石而踞,张弓搭箭,瞄准那只正在攀石逃窜的带箭小鹿
“老伯!”
老人听到喊叫,吃了一惊,搭在弦上的右手松了下来,很不高兴地看了看两个从马上下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衫,蓄着胡须,脚蹬麻鞋,‘女’的披着紫‘色’斗篷,身穿墨绿‘色’短打衣‘裤’。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看见前面的一男一‘女’下马,连忙也下来,紧紧的跟在身后。
“对不起,老伯。”本来是就是一脸和蔼的朱高炽歉意地抱拳施礼,问道,“请问去镇江方向怎么走?”
后面的‘女’子,正是他的宠妾李氏,笑着补充道:“老伯,我们在这山里‘迷’了方向,转悠了一天一夜‘摸’不清东南西北。”
老人抹了抹白‘花’‘花’的长胡子,说:“兄弟,你们走反啦!这条路往西北方向,是奔京师去的。”
“啊?!”朱高炽和李氏惊愕地互相看看。
“往镇江方向应该朝东,”老人指着他们身后的两座‘插’入云霄的山峰,说,“你们顺着原路往回走,约‘摸’两个多时辰能到三叉路口,再顺着路边有个土坷的那条道一直朝前,直奔那两座山峰。你们骑马有四五个时辰就能到高资镇,到那里二位住店再打听打听。”
“多谢老伯!”朱高炽施礼感谢。随即各自上马,向着来路走去。
转过山崖,是一个漫坡,鲜红的朝阳已经冉冉升起到头顶,漫坡上长着一片发黄了的青草,一条清溪穿坡而过。
“世子,在这草坡上歇一会,好吗?”李氏驻马征询地看着妻说,“我们已半天都没有停了,又不着急,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好吧!”朱高炽跳下马说,“马也饿得可怜了。”
果不其然,两匹马,一枣红一雪白,没等主人发话,见了‘肥’美的青草和河水,相向长嘶,掀起硕大的尾鬃,扑向草地,贪婪地啃食起来。
朱高炽在草坡上一块青石边蹲下去,两‘腿’一伸,同时向后面的两个‘精’壮汉子说道:“歇歇吧。”
俩个汉子连忙下马,四处转悠着走向远处,李氏抿嘴笑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朝溪边走去。
山间的溪水清碧如镜,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底的鹅卵石耀着闪烁的光斑,几条游鱼悠闲自在地逆水嬉戏,不断吐出珍珠似的水泡。
李氏蹲到水边的一块卵石上,双手捧着河水往脸上洗渍,就觉得寒冽如冰,驱散了浓浓的倦意,又抄起溪水喝了两口。转过脸去喊:“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