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可不就是他?赵家可谓是富贵无边,连知州老爷都要巴结他。yuedudi不过富贵是富贵,这有钱人啊,也有苦恼。那就是——生不出孩子!”
人群中哄笑一片,好些人都围着那说话的细细打听,“不是那赵官人不能行吧?哎哟,娶这么些个仙女儿,能瞧不能吃,可眼馋死了不?”
另一人道:“这倒不是,明月楼那些姑娘可放过风声出来,说他那儿……厉害着呢……”他比划个颇可观的尺寸,旁人都露出吃惊模样,那人又道,“都说他是缺德事做多了,所以上天不叫他有后。咱们也不必羡慕人家富贵,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这偌大家业无人继承,百年之后还不任外人分食了去?赚这么些钱,又能怎么呢?”
人群中说说笑笑,丝毫没影响赵家亲眷的活动。
赵晋也捧了只水灯,在卢氏身畔俯身,把灯轻轻放在水面上。
“卢大人请放心,赵某不曾食言,疑霜与青阳,您二位不必挂怀……”
话音未落,眼前那只透亮的水灯“砰”地被人砸了块石头,花灯转了几圈,歪向一边,然后烛头浸到水里,灯霎时就熄灭了。
赵晋攥了攥拳,转过脸来,卢氏手里又拾了另一块石头,把那灯彻底砸翻。
他们一行的动作都落在旁观人眼里。谁能想到,赵晋这么风光个人物,还有人敢当众给他难堪。
赵晋笑了下,他知道卢氏什么意思。她觉得他不配祭奠卢大人夫妇,直到过了这么多年的今天,她仍瞧不起他。
赵晋摊开手,扬了音调:“福喜,再拿一盏来。”
他接过一盏新的河灯,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卢氏的手腕,笑道:“你若是有力气,今晚我放几只,你砸几只,我倒没所谓,反正是放给卢氏夫妇的,再怎么不吉利,也只会报应到他们头上去,跟放灯之人有何干系?”
两人牵住手,两个影子紧密贴合在一起。外人瞧来,刚才那点小插曲立时就变了味,像是夫妻二人打情骂俏一般。
卢氏挣她不开,紧抿住唇,捏紧了手里的石子。
卢夫人堆笑跟赵晋赔不是,“今儿这不是中元节嘛,疑霜因父母的事伤怀,一时想不开,赵爷,您生气啊,回头我跟青阳说她。”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若甩手就走,或是训斥卢氏一番,以后她可真没脸见人了。亏得官人大度,还肯俯下身段做个亲密模样。
卢夫人也有点窝火,如今卢家什么境况疑霜是看不清吗?卢青阳自打沾上了毒瘾,一年数万钱输在赌桌,别说卢家已经不是总督府,便还是原来那风光时候,怕家业也早经不住卢青阳这般挥霍。
这些年给卢家托底,让他们还能过好日子的是谁,不就是赵晋吗?
当初抄家,赵晋是镇远侯副手,可抄家灭族,那是皇上下的令,至于直到今天还拿这些旧事做文章吗?
卢夫人出身一般,当初攀上卢府还以为自个儿终于逆天改命,谁知才风光数年,朝廷就问罪她公公,卢氏一朝倾覆,险些连命都没了。她是受过苦的,当年怀着第二个孩子,因躲在娘家,逃过了一劫,以为丈夫会死,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后来好不容易挣了条命回来,她对赵晋就充满感激。
人是很容易习惯的动物,来到浙州有了安居之所,有人贴钱供养,连儿女婚事也有人代为张罗,她已经习惯背靠赵晋这棵大树的便利,她不想改变,不想惹赵晋翻脸,一点也不想。
赵晋握着卢氏的手,将一只一只的将莲花灯放下去,他身后的那些友人,也都上前一一放了河灯。水面璀璨辉煌,像布满星云的天幕。
烛灯的火焰倒映在水面上,铺天盖地的橙红,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四姨娘欲上前,却被人群隔在后面,她远远凝望赵晋的背影,见他与卢氏并肩立着,沉默地望着水面。她恍然觉得,这男人并不是她所识得的那个多情浪子,他在想些什么,她竟一点也猜不明白。
赵晋这一生,手里经过人命,出于身不由己,或是刻意为之,许多人因他而死。他不是单纯来凭吊卢氏夫妇,更多是用这无数的灯火祭奠那些死去的人们。
宽阔的河面,无数绽放着火光的花朵,悠悠随风朝东飘送。
连瞧热闹的人群也静止了,被眼前这盛况震撼着。
谁家点燃了爆竹,火星在天空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越过几条巷子传进窗内。
金凤回身阖上支摘窗,端起桌上那碗汤药移步到里面去。
柔儿正在绣一件婴孩穿的肚兜。用的轻绸和最细软的蚕丝线,婴儿娇弱得很,她每一针都走得格外仔细。
见金凤捧药过来,她蹙了蹙眉。她在乡里长大,甚少有病痛,即便有,也抓不起药,受了伤撒把土止血,就继续干活去了。冬天得风寒,煮一大碗姜水,喝完病就去了一半。这种苦药,还是进城之后头回喝,特别涩口难咽。
金凤备了几颗蜜饯,等她苦着脸喝完药才奖励般塞给她。
柔儿有点发愁。以后天天这么进补,药一日都停不得,何时是个头?
她今天暗暗抚自己的肚子,那上头还是平缓的,没有任何多了一个人在里面的感觉。甚至除了有点想呕,也没什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