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谷从座上长身站起,一旁青山商行的几位主事不自觉一抖。
莫谷好生奇怪,看那几人皆不肯拿眼光对视来,便告辞时,几人也是含含糊糊。
不想过得十日,再去讨债,却是人去屋空。
莫谷觉得蹊跷,仔细想来,那几人的身形却与烧店的歹徒有几份相似。
徐先生这也晓得上了当,便责备莫谷主张售货,这二十两银子便要莫谷归还。
莫谷心道:“当票是你收下,我欲要五两银子是你不要,不然本钱便回来了。”心等孙先生回来解决。
不想孙先生事忙,只听了徐先生之言,回信便要莫谷偿还。
莫谷哪里有银子还。他一向清廉,不曾贪的一文,只每月八钱银子薪俸,留不下多少。
徐先生便扣下莫谷当月的薪俸。
莫谷本来便白日辛苦,夜间守店,身体早已劳乏,如今更遭一气。当夜愁闷无可排遣,心力交瘁,只觉胸口一涌,便咳出一大碗鲜血来。次日挣扎起来,依旧咯血,几名伙计望见,寻郎中相看,竟道是肺痨之疾。
徐先生与宋九更加容不得,莫谷只得辞了工,空手出得平安堂。
行到钱塘江边,望着江水东去,无限感慨。心潮一动,便是咯血不休,莫谷便任鲜血随江水东流而去。
三十四、送别
钱塘江边钱塘郡亭,秋雨如丝,似下似停,云娘雇的一辆马车。
此刻莫谷血气翻涌,不敢直对云娘。
云娘叹道:“我晓得你心中委屈,只现下万事莫想,安心养病,何苦来糟蹋身子。”
莫谷点点头。
云娘道:“人生一世,多少事由得自己。何须如此要强?”
莫谷黯然道:“我只今痨病缠身,还不知能拖的三年两载,还能要强甚么。”
云娘道:“山中最宜养生,安心养得一年半载也便好了,至于将来,还怕没得前程?大不过众安堂还少得你位置。你便肯三年不来见我!”眼泪盈盈,“究竟我何处得罪你也?”
莫谷道:“我并非有意不去望你,只无事不登三宝殿。”
云娘道:“便不谈曾共患难,只同门多年情份,也值不得你大驾光临?”
莫谷又要咳嗽,强忍住了,嘴角渗血。
云娘忙道:“你看我,怎生又惹你,再不谈也。”取手帕来为莫谷拭血。
莫谷轻轻推开:“男女有别,不敢劳动。”自行拭去。
云娘气苦,将泪水止了,打发马车上路。小坐片刻,正要回城,有一少年书生匆匆而来作个揖道:“敢问此处可是郡亭?”
云娘心道:“莫非你书生不识字?无事搭讪。”
一旁女婢道:“正是。”
那书生四下张望:“怎不见人?敢问姐姐可见有人离去。”
女婢道:“书生问得甚么人?”
云娘嫌女婢多口,扫她一眼,却见那书生身形清瘦,声音又细,便是个女子,笑道:“姑娘请坐。”
那书生吃惊道:“夫人何以识得在下身份。”
云娘笑道:“一望便知。”那姑娘便红了脸。
云娘听她苏州口音,心中一动,笑道:“姑娘莫非来送莫谷?”
那姑娘便是杜君娘,望着云娘,心中怦怦乱跳,颤声道:“姐姐是莫兄的……”
云娘抿嘴笑道:“我是他同门。”
君娘也轻轻一笑,道:“莫兄尚未到来?”
云娘道:“已离去了。”
君娘一下子站起来,此刻秋雨渐浓,甚么也望不见了。回头急问云娘道:“夫人,莫兄状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