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珍品阁内,拍卖会场上人陆陆续续便都到齐了。
整个会场内是圆形的,中央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展台,往外扩二十步是过道,再往外便是一层层等距退后的买家叫价台。
叫价台大都挑空,木质栏杆上缠了彩色的丝绦,飘飘扬扬往下坠。
现在台上都或站或坐的挤满了人,只等着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的高大穹顶透光照耀下来的地方能开始第一件拍品的展示起价。
按照图录上编排的顺序,第一件拍品很快拿了上来,放置在圆形展台中央的一个圆形高几上。
高几旁站了个中年男子,一身青袍,满面笑容,一看就是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
他简单做了个开场白,更活跃了下氛围,又介绍了一次此次拍品的大致种类,便将覆盖在身旁第一件拍品上的暗色流苏丝缎给扯了下来,让第一件拍品大大方方的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第一件是个“剔红亭式格”,整件髹红漆,雕花纹,精致富丽,放在女孩儿屋中既实用又美观,用作装点最合适不过了。
不少跟着来的女眷都有些心动。
但坐在东南角,头上戴着个绯色帷幔的少女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过心里虽没兴趣,但少女很快还是趴到了栏杆前,一双眼瞧着那亭式格,表情看来似乎还比较新奇。
起价一出,喊价就此起彼伏的开始了,第一件敲定的很快,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就开始上第二件第三件了……
宝莘在叫价台上,一边装模作样拍了款其他手串,一边不时垂头翻翻手里拿着的拍品图录,在算着什么时候能到她想要的东西。
拍卖会进行快到一半,整个会场上,人只多不少,不时有从阁外气喘吁吁奔进的人。
朱骁一身云鱼白衣袍走进阁楼进入会场时,整个场内已经快人满为患了。
刚踏进,见到阁内拥堵的光景,朱骁立时就蹙了眉头。
身后还有人挤进,朱骁耐着性子,往前走了几步,沿着弧形走道,边四周环顾边往东南方向走。
大概走了十几步,朱骁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视线定在斜上方大约半丈高度的叫价台上,一个戴着绯色帷幔披风,脸蛋时隐时现的半大少女身上,他的一侧手在身前缓缓捏紧,手下的白玉砚台承受着方才被人捏在手中时完全不同的力道。
感受到手心所握之物的坚硬滑腻质感,朱骁垂头,视线往下,缓缓落在那方砚台上,这是他正午刚从那典当阁里赎回来的东西。
朱骁视线又落回上方对他视线毫无所觉,只一门心思瞧着展台上一颗托举起来似燃着烈焰的红珠的女孩,朱骁脑中不禁晃过一些旧日他竭力避免去回忆的记忆,“红珠”,“红珠……”朱骁捏着砚台的手微微发抖,又是红珠——
少年的眼神像淬着冰似的紧盯着前方似乎是对那颗红珠势在必得的少女,他看少女与旁人争抢,一次次不管不顾的抬高价格,朱骁定定看了会儿,他嘲讽的牵嘴角笑了笑,毫不犹豫转身,在王青的护持下,走出了拥挤又喧闹的阁楼。
而在朱骁往回走了不久,朱宝莘手撑在栏杆上,终于激动的抓住身旁李嬷嬷的手,激动道:“我的了,那颗红珠是我的了!啊啊啊啊!”
李嬷嬷满脸假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她总觉得小姐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让她有点不能适应,而且总觉得怪怪的。
等少女回过头去,李嬷嬷脸上又是一脸忧色,她可真怕被老爷给发现了啊。
要是老爷知道小姐跟她们一道混出了府,那可是大罪过啊罪过。
朱宝莘激动完,眼角余光往出阁的方向扫去,在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她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背影,一身偏白的衣服。
宝莘有点奇怪的多看了两眼,这样年轻又俊拔的背影,还是这样显眼的白色衣袍,在那一堆清一色黑沉的色彩里,实在有些过于扎眼。
不过朱宝莘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演了好一出戏,还另外多拍了几样珠光宝气的小东西,朱宝莘觉着,她也该打道回府了。
最后看了一眼展台,朱宝莘便招呼身后的人道:“嬷嬷,咱们走吧。”
拍卖场上敲定的东西,只要一手交钱,一手就能交货,不必等到整个拍卖会结束。
到了后台,自有人服务她完成整个银货两讫的过程。
走出阁楼,朱宝莘在阁楼派的专人护送下,走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回京小巷。
此时日暮西垂,晚霞将落未落,整个甬道的砖墙上都斜斜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朱宝莘手里拿着一个特制的雕花紫檀木盒子,这盒子里装有那颗花了她将近七百两银子的红珠,她方才验货时已看过一次,但没看太仔细,现在立时就忍不住想借着日光看第二次。
将盒子打开,朱宝莘将红珠拿出举过头顶,她仰头透过日光,仔细看珠身,内里光华流转,珠内火焰纹燃,乍看很美,但细致的纹路走向却不是一眼就能辨认的。
所以宝莘正仔细看着内里纹路,还没完全看清时,却突然听见甬道前方有个乌金坠银的冷质声音,陌生中好像带着点熟悉,有人在她前方突兀道:“这么好看?”
“你就这么喜欢这种东西?”毫无情绪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