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姑母的儿子芡实,已经能下地走路。这小子走路,脑壳像个砸榔头,远远地伸在前面,身体像只禾鸡鸟,双手反在后边,像两个翅膀,屁股露在后面,根本不晓得有没有危险,只管往前冲。
我大姑母怕芡实摔跤,只得猛喊:
“小祖宗哎,你慢点跑咯,没有哪个人欠你二斗五升谷咧。”
芡实撞进外婆的怀里,对外婆说:“我要糖,糖,糖。”
我大爷爷说:“金花,你家细妹子,与茱萸的婚事,当真伤脑筋呢。”
我大姑母说:“爷老子哎,茱萸那个穷酸子,死要面子。我有的办法收拾他。到时候,他会乖乖就范的。”
我大姑妈抱着芡实,我大爷爷牵着公英,走到樟树大丘,问二木匠江篱:“你家那个穷酸子,回来没有?”
二木匠说:“回是回来了。但是,他一回来,就在发无名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大姑妈说:“二木匠,等一下,你配合我,唱一出戏给你哥哥看。”
“一条再蠢的牛,教三个下午,就会背犁。”二木匠说:“我那个哥哥,只怕还比不上一头蠢牛呢。”
进了堂屋,我大爷爷枳壳,对剪秋的老婆说:“老弟嫂,你把你家几个儿子喊过来,为常山家的细妹子,和你家的些先生,马先生的婚事,特意来商量商量。”
剪秋老婆说:“枳壳哥哥,你晓得,我家里的事,剪秋从来不允许我开口。既然剪秋全权拜托了你,你做主,就行了。”
我大姑妈金花说:“老婶,我先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家茱萸,看不上我的小姑子,我看这场婚事,干干脆脆,一拍两散算了。”
剪秋老婆一听,大怒怒:“茱萸,我不晓得你,有几斤几两?人家乖乖萌萌、花一样的女孩子,你居然还嫌弃人家?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要飞上天去?”
茱萸说:“我想考秀才,中状元…”
我大爷爷说:“茱萸哎,你莫怪老伯,戮穿你的花花肠子。就凭你把原来如此,念成原来如些,就凭你把心不在焉,念成心不在马,这点半桶水的人才,还想做状元郎?当真是鬼都笑得尿出来。”
“爷老倌,你莫这样说茱萸。茱萸有没有才学,与我们无关。”我大姑妈金花说:“我既然代表女方,我不怨茱萸,只怪我家细妹子,配不上茱萸,茱大才子。”
我大姑妈话锋一转,说:“我家细妹子说了,茱萸少爷,一张马脸,又长又丑,完全比不上二木匠江篱。江篱一张英俊的脸,尤其是两个小酒窝,当真是迷死人。她说了,宁愿嫁给二木匠做小老婆,也不愿嫁给茱萸做正室。二木匠,你愿不愿意娶细妹子?”
二木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呢。金花姐姐,如果细妹子不嫌弃,我愿意娶细妹子做正室。”
茱萸说:“哎哎哎,你们莫把事情搞砸了哒!什么时候,我比不上二木匠?凭什么把我的未婚妻,转嫁给二木匠?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妻!”
茱萸的母亲说:“就凭你嫌弃细妹子这一点,你活该做一世的光棍!我养五个儿子,如果个个都像你一样,我下辈子,都操不完心。”
茱萸勃然大怒,问:“二木匠,你不念兄弟之情,当真要和我争抢妻子?”
二木匠也不是怕人的货,说:“是你自己不要了,我才敢娶的。什么时候,我抢了你妻子?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我大爷爷说:“你们两兄弟,莫争吵,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茱萸,你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娶细妹子为妻子?”
茱萸“嚯”地站起来,口中痰喷水喷,大声说:“我当着众人的面发誓,我愿意娶细妹子为妻,如有违背誓言,天打雷劈!”